查看完整版本: 賣報小郎君 -【大奉打更人】《連載中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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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40 PM

第十五章 古往今來人類不變的劣根

  「其三,為什麼縣衙會一口咬定是你們殺了張有瑞,而不是賊人?」

  「把張有瑞的屍體拖到院內,偽裝成賊人所為,很有想法。可是你們犯了個錯誤。」

  「張有瑞死時,屍體躺在院中,雙腳朝著屋子,頭朝外,致命傷在後腦。這說明,兇手是從他身後動手,用鈍器襲擊了他。」

  「這怎麼可能呢。兇手是樑上君子的話,見到主人回來,要麼按兵不動,要麼撤退,特意出手襲擊殺人,然而兩手空空回去?」

  楊珍珍愣住了,她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的破綻。

  許七安的話,對她產生了強大的衝擊,讓她有種自己的所作所為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,無所遁形的感覺。

  恐慌感險些支配了她。

  「沒話說了吧,張獻也沒話說了,所以他把你供了出來。他還說,是你寡廉鮮恥的勾引了他,他本不欲與你繼續糾纏,可你拿肚子裡的孩子威脅他,逼迫他。那天晚上,也是你趁亂打死了張有瑞。」

  「張獻是個無辜的受害者,他知道破綻這麼多,在劫難逃,便向縣令老爺認罪了,願獻上五百兩銀子,疏通關係,把罪責推到你的頭上,讓你一人承擔謀殺親夫的罪過。」

  楊珍珍越聽越害怕,臉色越來越絕望,得知張獻已經將自己出賣後,頗有姿色的漂亮臉蛋煞白,一點血色都沒有。

  「張獻是什麼人,你最清楚吧。」許七安故意這麼說。

  張獻是什麼樣的人許七安不知道,他只是不相信這種無關愛情,只有慾望的關係會有多牢靠。

  而且,張獻是個富二代,有錢意味著可以吃很多很多鮑魚,何必吊死在一塊鮑魚身上呢。

  楊珍珍絕望了。

  「但是。」許七安循循善誘:「縣令老爺偉光正…就是廉潔正義的意思,他不偏信張獻的片面之詞,命我過來問訊,如果你坦白從寬,縣令老爺許諾,免你死罪。」

  楊珍珍猛的抬起頭,眼眶裡蓄滿了淚,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,哀聲道:「當真?」

  許七安點頭:「當真。」

  見終於動搖了楊珍珍的心智,許七安立刻打開門,招呼門口候著的堂事進來做筆錄。

  楊珍珍的心理防線被擊潰,一五一十的說出了實情。

  她確實與繼子有染,並懷了他的孩子。不過與許七安剛剛說的有些出入,並不是她主動,她與張獻勾搭的過程用八個字概括:繼子請自重,繼子請自動!

  張獻對這位繼母美色垂涎已久,趁她獨守空閨時,見縫插針,趁虛而入。

  楊珍珍半推半就。

  所謂偷情一時爽,全家火葬場。那晚事發之後,父子倆起了衝突,張獻操起花瓶失手打死老子。

  為了脫罪,便與楊珍珍串供,偽裝成賊人行兇。

  可惜兩人是尋常百姓,不是專業的,漏洞太多,還遇到了許七安這個掛逼。

  做完筆錄,許七安和堂事離開禁室。

  在縣衙幹了二十多年的老堂事,被許七安的騷操作折服,「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,老朽在縣衙做事半輩子,沒遇到過你這樣審案的。」

  囚徒困境是老生常態的套路了……也就你們這些古代人大驚小怪。許七安擺擺手:「雕蟲小技。」

  他選擇以楊珍珍為突破口,是欺負她不懂法,頭髮長見識短,形容這個時代的女人最合適不過。

  適才縣令審案時,許七安觀察了許久,發現楊珍珍的性格軟弱,沒有主見。

  於是就有了這個主意。

  他剛才是騙楊珍珍的,依照大奉律法,通姦、謀殺親夫,女子凌遲處死,姦夫則斬首示眾。不可能免除死罪。

  這起案件裡,犯了殺人罪的是張獻,弒父,也是凌遲。許七安對一個弒父的畜生怎麼死沒意見,他只是覺得楊珍珍是從犯,罪不至死。

  這一點,與他上輩子培養的法律觀衝突了。

  「每個時代都有它的規矩,順應大勢才是生存之道。」許七安在心裡告訴自己。

  見到楊珍珍供詞的張獻措手不及,再也無法狡辯,絕望的招供。

  許七安拿著兩份供詞去了內堂。

  朱縣令左手端著茶盞,右手一卷書,低頭看著,見許七安進來,便放下書和茶:「如何?」

  許七安將兩張供詞放在桌上:「幸不辱命。」

  朱縣令立刻抓起供詞,抖了抖紙張,仔細查閱後,拍案大怒:「混賬東西,混賬東西!」

  老朱感覺自己讀書人的三觀遭到了挑戰。

  憤怒之後,他又看向許七安,對這小子的印象好到了極點。

  「寧宴,本官會記你一功,好本事。」

  「都是大人教導有方,小人耳濡目染,才學了些微末伎倆。」許七安一發彩虹屁丟過去。

  朱縣令神情大悅。

  ……

  申初散值,王捕頭表示要請客喝酒,帶著八名快班的快手去了酒館。

  銀本位物價穩定,一錢銀子就能在大酒樓訂一桌豐盛的晚宴。何況是酒館。

  因為神乎其技的推理,以及更叫人拍案叫絕的審問,許七安成了主角兒,連王捕頭都像他請教審訊的過程。

  「那女人性格軟,經不起嚇,其實也沒啥大不了。」許七安老油條了,絕不誇自己,不脫離群眾。但王捕頭和同僚們聽的非常過癮,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。

  慇勤的給許七安敬酒。

  酒過三巡,大老爺們之間的話題,不可避免的轉向了青樓和勾欄這些地方。

  這方面,王捕頭就成主角了。他拍著許七安的肩膀:「寧宴,今兒我就帶你去勾欄耍耍,開個葷。」

  大伙曖昧的笑起來,都知道許七安是個雛。

  「頭兒你請客嗎?」

  「好幾錢銀子呢。」王捕頭拒絕。

  不請客…許七安沉聲道:「我不是這樣的人。」

  破了身,我這輩子都到不了練氣境了。

  說到青樓這個傳統文化,裡面蘊含著頗深的知識。許七安專心聽講,在心裡做出總結:

  勾欄就是妓館,面向的是平民百姓…青樓更加高檔,客戶群體是富商和達官顯貴…這尼瑪不就是髮廊和會所嗎。

  在大奉朝,說到青樓文化,就絕對繞不開教坊司。

  「教坊司的娘們是真的漂亮啊。」王捕頭感慨道:「都是犯官的家眷,個個細皮嫩肉,能掐出水來。」

  「年初時,老哥我隨著縣丞大人到裡面耍過。僥倖見過浮香姑娘,花容月貌…」王捕頭臉上浮現驚艷神色。

  「浮香姑娘是誰。」小李問道:「頭兒,你有沒有睡她。」

  「浮香是教坊司的花魁,當晚要不是已經有了恩客,我就已經睡她了。」王捕頭吹著不要錢的牛皮。

  「睡一晚多少銀子?」許七安心裡一動。

  「三十兩。」

  許七安給他抓了把花生米,「頭兒,吃點花生,看把你醉的。」

  這尼瑪是金鑲玉啊…三十兩銀子可以買好幾個小娘子自己在家裡耍了好嗎…呸,從古至今人類唯一不變的劣根就是哄抬X價!

  腦子秀逗了才去教坊司睡花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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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42 PM

第十六章 許七安的日記

  「今天是庚子年,丙戌月,甲午日…什麼亂七八糟的,換成以前,我肯定一頭霧水。好在繼承了原主的記憶。

  根據我的推測,應該是鼠年,陽曆10月18日,嗯,我要開始寫日記了,反正我也不是啥正經人。

  二叔說的沒錯,我得換個活法。

  這狗屎一樣的社會,混的太高未必是好事,古代被抄家的大官比比皆是。什麼樣的人才能過上滋潤的生活?我研究了一下,是中產階級。

  比普通人過的富足,又涉及不到高層次的爭鬥,平日裡吃點小虧無所謂,這個階層的人是最滋潤的。

  另外:今日在集市上撿到一錢銀子。」

  「10月19日,天氣陰,我必須要有錢,這世上比銀子更可靠的是金子,雖然商賈沒地位,只能說有得必有失吧。我打算再過幾天就辭職,不在衙門當捕快了,一個月二兩銀子一石米,何時能去教坊司睡花魁?」

  「10月20日,天氣陰,我先不急著辭職,把生意搞起來再辭職。今天看到同僚拿著牌票去敲詐商人,心裡不是很舒服。但我知道這是社會常態,呵,要是當年的我,早就熱血沖頭的呵斥,生活磨掉了我的稜角。當你無法改變任何事物的時候,請學會沉默。

  另外:今日在衙門撿到一錢銀子。」

  「10月21日,天氣晴,今天王捕頭帶我去勾欄裡耍了,我對勾欄的印象有所改變,它是一個聽曲聽戲兼靈肉交融的場所。我還在煉精境,不能破身,萬分惆悵。

  瞅了半天,沒一個比嬸嬸更漂亮的,嬸嬸是那種豐腴美艷中,又自帶端莊的良家美婦人,勾欄裡的女人過於輕佻,風塵氣太重。

  這麼一看,玲月妹子和嬸嬸的顏值很能打啊。

  然後,我在勾欄撿到了一錢銀子,正好用來支付聽曲吃菜的錢…最近是不是走了狗屎運?」

  「10月22日,勾欄聽曲。」

  「10月23日,勾欄聽曲。」

  「10月24日,勾欄聽曲,王捕頭問我為何如此快樂?因為白嫖使我快樂。」

  「10月25日,許七安啊許七安,你怎可如此墮落,不能這樣下去了,你忘記自己的目標了嗎?先訂個小目標,賺一個億。」

  「10月26日,勾欄聽曲。」

  「10月27日,勾欄聽曲。今天沒有撿到銀子,我支付了一錢的嫖-資。呸,烏煙瘴氣的地方,再也不來了。」

  「10月28日,這個世界有火藥,也有火銃,皂角也有了,效果還出奇的好。這樣香皂計劃也泡湯了,我討厭煉金術師。對了,玻璃!

  我可以燒玻璃,玻璃可是好東西啊,這群古代人肯定沒見過。」

  「10月29日,哦,玻璃也有了,我得另謀出路。今日在家裡撿到二叔的私房錢,一錢銀子。」

  「10月30日,勾欄聽曲。」

  「10月31日,我今天又發現了一個賺錢計劃,我可以改良紙張,大奉文道昌盛,只要我能做出更好的紙,我就能日進斗金,吃最好的食物,睡最美的花魁。

  我想想,紙的製作流程是……(整段劃掉)。

  好了,不必在意紙張這種小事,我有了更好的主意,製造水泥。

  水泥的成分我是知道的,碳酸鈣、二氧化矽、三氧化二鋁、三氧化二鐵…依照特定的物理和化學標準規格調製。嗯,今日在集市上撿到一錢銀子。

  ???怎麼回事,我撿錢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。這讓我很不安。」

  「11月2日,水泥的計劃失敗了,理論知識和動手能力是兩回事,mmp,太真實了。」

  「11月3日,這幾天把存款折騰光了,找二叔借錢,二叔個窮逼也沒錢。許新年知道後,先表達了自己的不屑,隨後嘲諷了我,最後給了我五兩銀子…除了有些毒舌和傲嬌,我這堂弟其實還是不錯的。天不生我許新年,大奉萬古如長夜…我如此回敬。許新年面紅耳赤的拂袖而去。

  二郎啊,若非我們是拜把子的,我就封你做女主了。」

  「11月5日,今日與衙門裡的捕快們去茶館摸魚,第一次聽說書先生講故事,我突然想,如果把後世的武俠小說,四大名著,網文寫出來,我躺著也能賺錢啊,我真是個小機靈。

  今天又見到了一錢銀子。明天去勾欄的錢有了。」

  「11月7日,我太特麼天真了,一部小說幾十萬,上百萬字,我用毛筆寫出來?嗯,我可以製作炭筆,但是,但是我記不住小說的內容啊。

  穿越一旬,一事無成,啊啊啊,我要裂開了。」

  「11月8日,天氣雨,正如我此刻的心情。我明明什麼都懂一點,但真正要把它們轉化成銀子的時候;從無到有的時候;卻發現自己還差了許多。我真切體會到了應試教育的失敗之處。

  今天與二叔聊天,聽他說了很多官場的事,以及我自己在衙門當捕快的所見所聞,我忽然發現這個世界比我想像的更糟糕,貪官污吏橫行無忌,小貪便是好官了,清官比勾欄裡的處子還少見。」

  「11月9日,多雲,司天監的采薇姑娘怎麼還沒來找我,她不想得到傳說中的煉金秘術了嗎?那姑娘顏值不比玲月妹子差,可愛嬌俏的鵝蛋臉,眼睛又大又好看,憑藉我爐火純青的撩妹技巧,說不準能把她追到手。是不是監正的弟子無所謂,主要是在這個冷漠的社會裡,渴望一份愛情。

  快來找我吧,我不想奮鬥了。」

  「11月10日,我還是不甘心小說計劃流產,於是給兩個妹妹講了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大致劇情,故事很簡陋,畢竟忘記了很多細節,聽完,玲月妹子眼眶發紅,但是鈴音沒哭,我揍了她一拳,她哭了,我覺得這是她這個年紀應該承受的。」

  「11月11日,今日與李典史喝酒,醉意微醺間,他說鎮北王的王妃是當朝第一美人。我問他到底多美麗,他形容不出來,因為李典史也是聽縣令老爺說的。

  晚上下班回家,悄悄找二叔問,二叔表情非常古怪,他竭盡全力的用他貧瘠的詞彙量形容了王妃的美貌,我提取了核心要素:臥槽,乃大。

  這讓我對王妃產生了一丟丟的興趣和期待…」

  「11月10日,時至今日,一事無成,我給祖國丟臉了,給穿越者丟臉了。」

  「11月12日,這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月,俸祿發下來了,我打算好好工作,經商的事慢慢來……」

  「11月13日,勾欄聽曲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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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46 PM

第十七章 日常懟嬸嬸

  「咄!」

  小院裡,許七安站在屋簷,隨手投擲一枚稜形暗器,他壓根沒認真瞄準。

  卻精準的命中了二十步外的木樁紅心。

  這並不是許七安投擲暗器的手法有多高明,而是…他運氣好。

  「我這身體絕對有問題…」許七安低聲自語。

  他運氣太好了,連續一個月,總共撿了一兩二錢銀子,相當於半個月的俸祿。

  這筆錢夠普通一家三口,省吃儉用三個月。

  最古怪的是,每次都撿一錢銀子,這就不是運氣可以形容的了。

  不用問元芳,也知道此事有古怪。

  「系統爸爸?出來吧,別跟我捉迷藏了。」許七安試探道。

  系統不搭理他。

  過去的一個月裡,他做過無數次嘗試,試圖喚醒系統。

  事實告訴他,壓根沒有系統。

  那古怪的運氣怎麼解釋?

  想不到我這種從小到大買彩票五塊錢都沒中過獎的非酋,有朝一日也能進化成為歐皇。可是歐皇壽命極短啊…許七安苦笑著自嘲。

  有一點可以肯定,原主根本沒有驚人運氣,他要有的話,嬸嬸就不會嫌棄他,會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著。

  全家都不奮鬥了,靠他撿錢過日子。

  「這種來歷不明的饋贈,莫名的讓人心慌不踏實…」許七安眸光沉凝,嘆息道: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」

  今天休沐,許七安縱身翻過一丈高的牆,去二叔家吃早餐了。

  他住的小院,其實原本是許家一位老管家住的,與大宅就一牆之隔。

  後來老管家去世,小院閒置,直到許七安與嬸嬸鬧翻,氣憤之下搬來這裡。

  原主是個牛脾氣,平日裡三餐都是自己做,二叔偶爾會提著酒和菜翻牆過來找侄兒喝兩盅。

  現在的許七安沒必要為原主的執念買單,自己做早餐的話,起不來床。出去吃的話,多浪費錢啊。

  勾欄聽曲不香嗎,主要是能看到穿薄紗裙的小姐姐們搖屁股。

  ……

  內廳。

  穿著暗紅色寬袖衣裙的嬸嬸,瞅見許七安進來,撇了撇嘴,低頭喝粥。

  嬸嬸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,父親是個秀才,勉強算書香門第,嬸嬸耳濡目染,還算通情達理,剛剛承了倒霉侄兒的恩情,抹不開臉趕人,對於這位『莫欺少年窮』現在又真香的侄兒,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。

  小豆丁站在圓凳前,圓凳上放著她的早餐,三個肉包,兩根油條,一疊小菜,一大盤白粥。

  「大哥…」她含糊不清的叫了一聲。

  「怎麼沒見辭舊。」許七安問。

  辭舊是許新年的字,字是名的補充。

  「關在房間裡寫詩。」許平志說。

  許七安坐下來,綠娥端上一碗白粥,六只肉包,一疊醋酸蘿蔔,一碗豆腐腦。

  煉精境界的武夫,胃口比常人大很多。

  而到了叔叔這樣的練氣境,飯量反而與普通人相差不大。

  只能半飽…許七安瞄了眼小豆丁,和顏悅色:「鈴音,分大哥一只肉包好不好。」

  眾人看了他一眼,家裡幼女什麼都不在乎,就在乎一口吃的,誰從她碗裡搶食,她就跟誰拚命。

  「不要!」小豆丁果然張開雙臂,小母雞護崽一樣,護住食物。

  「你先別急,大哥不會讓你吃虧的。」許七安拿起一個肉包,放到她的盤子裡,指著四個肉包說:

  「這四個肉包,是不是我們都有份?」

  許鈴音啄了啄腦瓜。

  「是不是應該平分?」

  許鈴音歪著腦袋,想了想,然後點頭。

  「你兩個包子,大哥兩個包子,然後,大哥再送你半根油條。你是不是賺了?」

  「嗯。」許鈴音被帶了節奏,感覺自己賺大了,眉開眼笑。

  許玲月:「……」

  許平志看了侄兒一眼:(?_?)

  嬸嬸氣道:「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笨的閨女,氣死老娘了!」

  小豆丁就感覺很委屈,自己明明掙了半根油條,娘為什麼還要罵她。

  這時,許新年進來了,嘴裡唸唸有詞,雙眼沒有焦距,坐下來一邊吃飯,一邊思考。

  嬸嬸吐出一口氣,不理會愚蠢的幼女,關切起有出息的兒子:

  「年兒,好端端的做什麼詩。人有所長,寸有所短,莫理會外人的風言風語。」

  許新年擅長策論,詩詞是弱項。

  「辭舊,你什麼時候能突破開竅,到第八品修身境?」許七安忽然問。

  許新年走的是儒家修行之道。雲鹿書院是儒家聖人的大弟子創立,距今一千兩百年的歷史。

  是天下讀書人夢寐以求的聖地。

  雲鹿書院的超然地位,不僅僅是開派祖師是聖人門徒,最重要的一點,它是僅存的,可以修儒道的書院。

  儒家第九品:開竅。

  開竅只能增長記憶力,一目十行,學習能力加強,但依舊是戰五渣。

  「暫時沒有頭緒,師長說要自悟。」許新年遺憾搖頭。

  「你可以參考一下開竅境嘛。」許七安說:「開竅境是怎麼修成的?」

  許新年回憶:「將聖人經典倒背如流,化為己用,便是開竅境了。」

  倒背如流…化為己用…前者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去記憶,後者靠一定的悟性。許七安若有所思的點點頭。

  這點和武夫體系的煉精境一樣,都是長年累月的打熬氣血,錘煉體魄。

  「那修身的話,是不是也要錘煉體魄?」許七安問。

  許新年斟酌了一下,道:「修身境的儒士,心無畏懼,一言一行,都能讓人信服,激勵鬥志。我嘗試著從修身境體現出來的能力反推修行之法。」

  「那有沒有成功呢?」

  許新年假裝沒聽見,轉頭對母親說;「書院裡一位長輩出仕了,去青州,此去路途遙遠,書院的學子們明日要為他送行,贈詩。」

  說到這裡,許新年苦惱道:「我還沒寫出來送行詩。」

  許玲月細聲細氣道:「二哥沒有詩才。」

  嬸嬸瞪了她一眼,不悅道:「你二哥才華橫溢,詩詞之道,以前不過是沒放在心裡罷了。」

  許平志撓撓頭:「隨便寫幾句唄,我覺得你那天脫口而出的那句詩便很有氣魄。」

  「庫庫庫…」許七安笑出聲了。

  許新年嘴角一抽,僵硬的岔開話題:「那位長輩是名滿天下的大儒,極擅詩詞。為他送行的皆是頗具詩才的學子,除了對長者的敬仰,也存了結交人脈的想法。」

  「若是能讓那位前輩賞識,益處多多。」

  可以啊,終於想著結交人脈了。

  許新年心高氣傲,總是把『君子之交淡如水』『君子朋而不黨』掛在嘴邊。

  經歷了這次危機後,他終於意識到PY交易的好處了。

  許七安身為大哥,甚是欣慰。

  能讓不擅長詩詞的二郎費盡心力結交,應該是個大人物…嬸嬸一急:「這可如何是好。」

  許新年無奈道:「娘,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。詩詞亦是如此。」

  說完,他感慨道:「我當初若是能結交這位文壇前輩,或許就能救你們脫離大牢,不至於求救無門。」

  嬸嬸頓時愁眉苦臉,她比任何人都在意兒子的前程。

  真正的大儒有風骨,送銀子送禮物行不通,必須投其所好,讓人家覺得你值得結交,看得上你。

  許平志眉頭緊鎖,「你外祖父也如你這般,只會寫文章,毫無詩才。」

  嬸嬸不服氣了,好看的柳眉揚起:「你這是什麼意思。是我的父親的錯咯?」

  「新年能考上舉人,全是我李家的功勞,因為他隨我。你看看鈴音,就是隨了你,至今都沒啟蒙。」

  許新年和許玲月外貌隨母親,顏值好的令人嫉妒。許鈴音這隻小豆丁,五官隨父,因此,可愛之餘,顯得憨憨的。

  許二叔啞口無言。

  許七安不服:「嬸嬸,你這話不對,照你這意思,是說我許家基因笨咯?」

  基因是什麼嬸嬸不明白,她冷笑一下:「你當初要是讀書的料,也不會學武去。」

  以許二郎的臭脾氣都想著主動PY,那位書院長輩的身份應該不低。二郎的人脈就是我的人脈,我的人脈還是我的人脈,得幫一幫他。許七安念頭閃爍,思考著前世可以用來當送別詩的傳世佳作。

  雖然我不打算混儒林,但合理的利用資源換取好處的事兒,何樂而不為。

  很快,他心裡有了主意,鎖定了一首詩。

  許七安用力咬一口肉包:「寫詩是吧,今日好叫嬸嬸知道,我許家個個都是人才。」

  他現在要考慮的是,這首詩會不會過於優秀。要知道,能寫進課本裡的詩詞,全都是傳世之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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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47 PM

第十八章 帶著妹子逛街去

  詩詞這東西,核心規律是平仄的運用。

  只要這一點不變,即使在異世界,許七安九年義務教育存下來的詩詞就還有用武之地。

  許新年看了他一眼,下巴一揚:「天上有隻鳥,地上一條蟲。鳥兒撲下來,蟲兒輪迴去。」

  「噗…」許玲月掩嘴輕笑。但被許七安用力瞪了一眼,便臉蛋微紅的低下了頭。

  …太毒舌了吧,我好想打他。許七安嘴角一抽,這是原主十歲時寫的詩,當年為許家三兄妹(許鈴音當時還是小蝌蚪)啟蒙的,就是嬸嬸的父親,那位秀才外祖父。

  有一次,秀才外祖父考校他們的詩詞,於是這首鬼斧神工的詩就應運而生了。

  嬸嬸嘲諷道;「寧宴,不是嬸嬸瞧不上你,老許家也就出了年兒一個讀書種子。你們叔侄倆的字就跟蟲爬一樣。」

  「字都寫不好,還做詩呢。」嬸嬸撇嘴,翻白眼的姿態都顯得風韻十足。

  二叔有些尷尬,咳嗽一聲:「寧宴啊,讀書人的事,咱們就別摻和了,今天休沐,咱們爺倆在院裡搭把手?」

  言下之意,就是你小子別瞎湊熱鬧,讀書人的事你不懂,自己丟臉還連累老子被媳婦嘲諷。

  「千里黃雲白日曛。」許七安淡淡道。

  嬸嬸翻了個白眼,低頭喝粥。

  許二叔則給幼女擦了擦嘴角的油漬。

  許新年卻皺了皺眉,單是一句,聽不出什麼,但許七安能寫出如此工整的七言絕句,已經很讓人意外了。

  「北風吹雁雪紛紛。」

  許新年愣了一下,腦海裡,畫面感油然而生。

  許鈴月抬起頭,靈動的美眸詫異的望著堂兄。

  許七安低頭喝粥,不說了。

  「後面呢?後面呢?」許新年急迫追問,這感覺就像在茶館聽說書先生講故事。講到精彩的地方,忽然一拍驚堂木:預知後事如何,請聽下回分解。

  讓人氣的想打人。

  「我不會寫詩。」許七安輕描淡寫的看了嬸嬸一眼,他只是覺得嬸嬸今天特別端莊美艷,絕對沒有要她道歉的暗示在裡面。

  嬸嬸瞪大她的卡姿蘭大眼睛,扭頭問兒子:「這詩很好嗎?」

  許玲月柔聲道:「很有意境!」

  她讀書有限,但也能聽出開頭兩句是極好的七言。

  見女兒和兒子這樣的態度,許平志驚了,一眨不眨的盯著許七安,眼裡既有愕然,又有期待。

  「莫愁前路無知己,天下誰人不識君!」許七安嚼著油條,拋出後面兩句。

  啪嗒…許二郎手裡的筷子跌在桌上。

  「莫愁前路無知己,天下誰人不識君……」他喃喃自語,沉浸在意境中無法自拔。

  許鈴月嬌軀一抖,手背起了層雞皮疙瘩。

  許平志咧了咧嘴:「他娘的,怎麼聽著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。」

  嬸嬸心裡不服氣,卻認同丈夫的話。

  詩詞的力量就在於此,是一種心靈上的震撼,即使不會寫詩的人,不懂平仄規律,但讀到傳世名作,仍舊會不受控制的頭皮發麻。

  這種感覺,許七安以前唸書時,經常被語文課本上一首首傳世名作所震撼。

  「千里黃雲白日曛,北風吹雁雪紛紛,莫愁前路無知己,天下誰人不識君。」

  許新年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,臉上湧起了兩抹激動的紅暈,這讓本就清秀絕倫的他顯得愈發的…嬌媚。

  竟是如此佳作!

  他雖不擅詩詞之道,可作為讀書人,誰不嚮往鬥酒詩百篇,聽到好詩好詞,也會忍不住擊節而歌,熱血沸騰。

  「你…何時會做詩?」許新年目光死盯著許七安,眼神是明亮的,震撼的,疑惑的。

  「我何時說過我不會寫詩?」許七安笑了一聲:「啟蒙時做的詩,能代表現在?我向來是頗有詩才的,只是不表現出來而已。」

  「原來寧宴才是我們許家的讀書種子啊。」許二叔高興壞了,眉開眼笑:「早知道當初就讓你讀書,辭舊習武。」

  嬸嬸不服,張了張嘴,卻說不出有力的反駁。

  不,那樣的話,我文不成,老二武不就…許七安深知原主是個學渣,讀書純粹是浪費時間,不如輟學工地搬磚那種。

  許新年也不是練武的料,指望一個細皮嫩肉的奶油小生擼鐵?錘煉體魄?

  「不過啊,這是寧宴寫的詩,聽過就算了,辭舊,你不可據為己有,非讀書人所為。」許二叔說。

  許新年『呵』了一聲,不屑回應父親,他是那樣的人?轉頭對許七安說:「這首詩借我用用,我會說明作詩之人是你。」

  作死之人是我…許七安微微點頭:「去吧,拿著它去裝…人前顯聖。」

  讀書人的事,當然是人前顯聖。

  這首詩本來就打算送許新年用來結交人脈的,署名是誰,他倒不是很在意。

  又不是混儒林的,詩詞對他的作用其實不大,這也是他一個月裡沒有用詩詞來人前顯聖的原因。

  環境不允許啊。

  成天與一群舞刀弄槍的捕快待一起,吟詩給他們聽,不如教他們唱套馬桿的漢子。

  「詩名呢?」許新年問道。

  ……我忘記了。許七安臉色一僵,「這首詩是我有感而發,沒有名字,你將就著想吧。」

  ……

  早飯吃完,許新年從後院牽走了父親的愛馬,匆匆而去。叔侄倆在院子切磋,點到即止。

  「不錯,身手又有進步了,想再進一步,只有踏入練氣境,只是氣機需要天地交感才能誕生。」許二叔接過僕人遞來的汗巾,擦了擦臉頰:「除了藥浴之外,還得有煉神境的高手為你開天門。否則,終其一生你也無法踏入練氣境。」

  煉神境是武夫途徑裡的七品。

  「二叔你想說什麼?」許七安擦著汗。

  「我在山海之役中出生入死,這才積累了戰功,才換來軍中高手為我開天門,踏入練氣境。」許二叔嘆口氣:「回家第二年,便有了新年。」

  「如今世道還算太平,你連積累戰功的機會都沒有,如何練氣?不練氣,難道就不成家了嗎?」

  「寧宴啊,二叔年紀大了,唯一的心願就是看你娶妻生子,我才對得起你死去的父親。」

  「走一步看一步吧。」許七安敷衍道。

  除了積攢功勞之外,還有其他的晉升方法,那就是砸錢。

  藥方和高手,都可以用銀子解決。

  俠以武犯禁,因此朝廷對武夫數量嚴格管控,明文規定煉神境的高手不得私底下為任何人開天門,如果要為家中子嗣開天門,則需要向官府報備。

  然而,如今的大奉官僚風氣極差,貪官污吏橫行,朝廷威嚴日漸衰弱,即使不敢光明正大的違抗律法,仍有不少煉神境高手會在黑市上尋找交易對象。

  許七安努力賺錢,便是存了用銀子代替功勳的想法。

  否則,一直卡在煉精境,我要這鐵棒有何用?

  嬸嬸領著一雙女兒走過來,站在迴廊簷下,喊道:「老爺,暖日融融,你帶鈴音和鈴月出去逛逛吧。」

  許二叔皺眉:「我有事。」

  「今兒不是休沐嗎。」

  「我約了同僚吃酒,待會兒就要走了。不然,讓寧宴帶她們出去玩吧。」

  書香門第的姑娘,通常是養在深閨,不能隨意出門逛街的。

  許家是武將世家,沒這麼多苛刻的家教。

  許七安回頭看去,正好撞上二八少女澄澈明亮的目光,顏值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少女抿了抿嘴,有些內向的羞怯,微微低頭。

  「正好閒來無事。」許七安點點頭。

  回想起來,我上輩子帶著十六歲妹子出去逛街,還是十八歲的「流金歲月」,當然,那時的妹子根本無法和許玲月相提並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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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48 PM

第十九章 送行詩

  京都郊外,綿羊亭!

  幾架奢華的馬車停在亭邊,郊外寒風凜冽,綿綿起伏的山巒呈淺褐色。

  太陽溫吞的掛著,在初冬的日子裡讓人感受到了一絲不遜色乃子的溫暖。

  雲鹿書院的紫陽居士,要出仕了。

  對於在官場日漸式微的雲鹿書院而言,是極大的喜事。

  書院先生們擊節而歌,學子歡欣鼓舞,都覺得揚眉吐氣,出頭的日子快來臨了。

  亭子裡,三位老者對坐飲茶,其中一人身穿紫袍,兩鬢霜白,他就是這次送行的主角。

  楊恭,字子謙,號紫陽居士,元景14年的狀元。次年致仕,回到雲鹿書院治學,二十二年間,桃李滿天下,成了天下聞名的大儒。

  他本該有更好的前程,入閣拜相不在話下,卻在最鼎盛的時候黯然離開官場。對於此事,士林間眾說紛壇,有人說他得罪了陛下,才不得不致仕。

  有人說他是得罪了當朝首輔,手段不如人,才灰溜溜的捲鋪蓋滾人。

  但不管怎麼樣,二十二年後,他終於又出山了。前往青州出任布政使。

  真正的封疆大吏。

  另外兩位的身份同樣不低,不說在雲鹿書院裡的地位,單是在外的名聲,就不輸紫陽居士。

  穿灰袍,蓄山羊鬚的叫李慕白,大國手,曾經號稱棋道天下第一,五年前與魏淵魏公手談三局,皆敗,怒摔棋盤,從此再不下棋。

  穿藍袍的叫張慎,兵法大家,早年所著的《兵法六疏》至今還是大奉武官、將領的必讀刊物。

  是大奉唯一一位可以與魏淵相提並論的兵法大家。

  亭外站著一群送行的學子,都是雲鹿書院頗具潛力的學生。

  許新年就在其中。

  「紫陽先生終於出山了,若是能得他賞識,將來我們在官場必定官運亨通。」一位相熟的同窗低聲道:「辭舊,你準備好詩了嗎。」

  我哥給我準備了……而且是半首七律…許新年望著亭內,淡淡道:「潦草準備半首,永叔,你過於功利了。」

  七律詩有著嚴密的格律,要求詩句字數整齊劃一,由八句組成,每句七個字,每兩句為一聯,共四聯。

  許七安給他的七律只有兩聯。許新年飯後追問,堂哥支支吾吾的岔開話題,就是不給後兩聯。

  「這不是功利,學海與宦海一樣,苦做舟,鑽營為漿。」好友說,似乎知道許新年不擅詩詞,便沒有多問。

  「永叔說的沒錯,而今官場風氣腐敗,胥吏配合貪官魚肉百姓,連年天災,若想改變局面,心思就得活絡些。」另一位學子參與話題。

  叫永叔的學子點點頭,看向許新年:「你總說詩詞是小道,可你文章做得再好,幾十年後,誰還記得你?可詩詞,是能傳世的。」

  詩詞就是小道,不能治國,不能利民,就是附庸風雅……許二郎剛想這麼說,考慮到自己現在正準備用附庸風雅的小道取悅老前輩,把話吞了回去,含糊的嗯了一聲。

  永叔詫異的看著他,竟然沒抬槓!

  大國手李慕白嘆了口氣:「楊兄,你當年要有他們一般的玲瓏,也不會蹉跎二十餘載。」

  紫陽居士笑了笑。

  「這話不對。」兵法大家張慎失笑飲茶:「楊兄野心勃勃,是在為『立命』境鋪路。」

  聞言,紫陽居士喟嘆道:「終究還是被人排擠出官場了。」

  「這不是你的問題,國子監出身的那幫人,不會看著我們雲鹿書院翻身的。」

  「哼,一群只知道欺上媚下,玩弄權謀的小人,兩百年不到,就把天下禍害成這般模樣。」

  此事涉及到一樁很有意思的歷史。

  儒家起源於聖人,白鹿書院作為聖人大弟子開創的學院,自詡儒家正統。事實也是如此。

  但在兩百年前,因為爭國本事件,徹底被當時的皇帝所厭棄。

  恰逢此時,白鹿書院出了位叛徒,白鹿書院自己是這麼認為的。

  那位叛徒原是白鹿書院的一位教書先生,借此機會自立門戶,以『存天理滅人欲』理念取悅皇帝,在皇帝的扶持下成立國子監,成為一代宗師。

  打那以後,國子監取代雲鹿書院,成為朝廷官員的主要輸送機構。

  儒家正統之爭,也因此延續了兩百年。

  紫陽居士沉聲道:「我此去,為白鹿書院開疆拓土,奠定官場根基,但想重振書院往昔風采,我一個人是不夠的,需要我等齊心協力,更需要優秀的年輕人。」

  李慕白和張慎相視一笑,後者扭頭,望向亭外的學子們:「有沒有人願意賦詩一首,送一送紫陽居士?」

  「吟詩就得有彩頭,不然沒意思。」紫陽居士摘下腰間一枚紫玉:「博頭籌者,可得玉珮。」

  玉珮紫光流轉,神異非凡。

  亭外的學子眼睛齊刷刷的亮起,大儒隨身玉珮,受才氣洗禮,內蘊神奇,如果他們能夠得到,絕對是大有裨益。

  同時,紫陽居士用紫玉做彩頭,還有一層更深的寓意。

  長者隨身之物,只贈晚輩和學生,也就是說,拿了這塊玉珮,小老弟,你就是我的人了…我的學生了。

  「學生願賦詩一首,為紫陽居士送行。」一位穿青色儒衫,腰環玉珮的挺拔學子,跨步而出,朝著亭子裡的三位大儒拱手。

  李慕白笑道:「這是我的學生朱退之,頗有些詩才。」

  紫陽居士微笑頷首。

  待那位叫朱退之的學子吟誦了送行詩後,紫陽居士臉上笑容愈發深刻,顯然是非常滿意。

  「不錯。」兵法大家張慎讚了一句,沒有多加點評,在座的兩位大儒都比他有詩才。

  但好的開端,未必有好的結尾,接下來的場面大概可以用狗尾續貂來形容。

  後邊的詩詞差強人意,勉強合格。

  李慕白感慨道:「自從國子監重新為聖人典籍集注,存天理滅人欲,天下學子只能拘泥於經典,埋頭於詞章。久而久之,便陷入了『桎梏辭章、支離繁瑣』的境地不能自拔。文章詩詞再無靈性。」

  說到後面,痛心疾首起來。

  這也是儒家近代開始衰弱的原因,往前推兩百年,儒家的名言是:佛門很棒,道門很贊,矮油,術士也不錯。另闢蹊徑的蠱師巫師也很有靈性,值得表揚…哦,粗鄙的武夫請你出去,這裡是文雅人的聚會。順便把妖族的異類一起帶走。剩下在座的諸位,恕我直言,都是垃圾!

  當初的儒家就是這麼吊。

  現在呢?

  各大修煉體系:怎麼肥事啊,小老弟?

  儒家瑟瑟發抖:mmp。

  紫陽居士嘆息一聲,「罷了,不提這些。諸位學子,還有誰願意賦詩?」

  半晌無人。

  朱退之盯著紫玉,目光熾熱,覺得這是他的囊中之物。

  「先生,我有一詩。」許新年走出人群,來到亭邊。

  他是特意沉默到現在,他為人低調謙遜,不想太早拋出好詩讓同窗尷尬。絕對和他曾經與朱退之互相口吐芬芳沒有半毛錢關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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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49 PM

第二十章 半闕七律驚大儒

  「許辭舊,我的學生,深諳兵法,是個可造之材。」兵法大家張慎介紹了一句,是個不會作詩的。

  這句話壓在心裡。

  張大家有些奇怪,你又不會寫詩,冒頭出來幹啥。

  自以為紫玉勢在必得的朱退之,聽到聲音,先是警惕一下,見是許新年,便沒當回事。

  只是瞥了他一眼。

  同窗數年,不說知根知底,對彼此的長短還是有數的。

  許新年在策論方面出類拔萃,兵法亦有造詣,詩詞就難登大雅之堂了。

  玉珮還是我的。

  學子們的目光落在了許新年身上,他享受著眾人的注視,神色中透著目中無人,望向溫吞掛在天空的太陽:

  「千里黃雲白日曛。」

  大國手李慕白頷首撫鬚,這一句只是簡單的敘述景色,但開闊的胸襟躍然紙上。

  「北風吹雁雪紛紛。」

  現在是入冬時節,雪還沒來,但不遠了,這句不算誇大。

  日暮黃昏,大雪紛飛,於北風呼嘯中,見遙空斷雁,畫面感一下就出來了。

  這兩句背景渲染的很好,正契合了這場送行。

  張慎極為驚訝,仔細審視許新年,以他這學生的詩詞水平,這兩句七言,想必是嘔心瀝血之作了。若能保持水準,說不得能與朱退之一較高下。

  三位德高望重的大儒裡,詩詞水準最高的紫陽居士咀嚼著兩句詩,心情莫名的有些悵然。

  千里、黃昏、北風、孤雁、雪落紛紛…勾勒出了蕭索淒涼的畫面。

  他這不是出仕,而是被貶了似的。

  然而,還真點中神韻了。

  這次出仕,看似被朝廷重用,授予權柄。但國子監出身的那幫勢力,會眼睜睜看著他平步青雲?

  會任由他為白鹿書院在官場打下根基?

  此去青州,其實是前途未卜,前路渺渺。

  突然,許新年打開雙臂,俊美的臉龐在溫煦的陽光映照中,透著美玉般的無暇與精緻。

  他振臂,直視紫陽居士,擲地有聲的吐出最後兩句:

  「莫愁前路無知己。」

  「天下誰人不識君。」

  亭裡亭外,瞬間寂靜。

  俄頃,在場眾人雞皮疙瘩起了一身。

  朱退之僵硬的一點點轉過頭去,愣愣的看著傲然而立的許新年。

  「莫愁前路無知己,天下誰人不識君。」李慕白振奮擊掌:「絕了!」

  前兩句透出悲涼氣象,後兩句峰迴路轉,讓人豁然開朗,鼓舞人心。

  張慎沉看著許新年,沉默了。

  好詩詞的紫陽居士,此刻還陷在這首七言絕句的意境之中,心旌神搖。

  「好詩,好詩啊…」他喃喃道。

  「為何只有半闕?」兵法大家張慎見自己的學生沒有繼續吟誦,忍不住開口詢問。

  ……許新年嘴角一抽:「此詩只有半闕。」

  只有半闕?!

  在場的讀書人立刻瞪大眼睛,難以接受這樣的話。哪有寫詩寫一半的,這還是人嗎?

  「無妨無妨,半闕已是驚為天人。」紫陽居士平復情緒,笑容深刻,「許辭舊,這首詩,可有名字?」

  「沒有!」

  許新年保持高傲,委實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。只有保持孤高的姿態,才能讓人不再追問。

  「莫急莫急。」紫陽居士笑容反而擴大了,「這首詩是為我送行的,可對?」

  許新年點點頭。

  「不如老夫替你想一個。」

  大國手李慕白和兵法大家張慎忽然明白他的用意了,心裡恰了檸檬似的。

  「那就叫《綿羊亭送楊恭之青州》如何?」堂堂大儒,眼裡透著期待。

  「尚可!」許新年下意識的傲嬌一句,繼而察覺到自己態度缺乏恭敬,補充道:「全憑先生做主。」

  「無恥老賊。」

  「哼!」

  兩位大儒更酸了。

  「這就是造化。」紫陽居士朗聲大笑,得意洋洋的朝兩位還有作揖。

  詩詞衰弱的如今,這首詩流傳出去,定會引起儒林轟動,被天下學子傳唱。

  紫陽居士名聲也會隨著水漲船高,關鍵是,他這番操作,相當於把自己的名字和這首詩綁定了。

  倘若這首詩成為傳世之作,紫陽居士的名字也將流傳千古。

  此等佳作,傳世是極有可能的。

  在兩位大儒看來,最不要臉的是,許新年以學生的身份贈詩師長,詩名中是不該出現名諱的,當以「字」或「號」來代稱,只有同輩或好友才能把名寫進詩中。

  可見這個此賊為了揚名已經不要臉皮了。

  讀書人最大的夢想是什麼,修身治國平天下?不,這是理想,不是夢想。

  千百年來,讀書人最大的夢想只有一個:青史留名!

  兩位大儒要嫉妒的質壁分離了。

  身為師長的張慎意識到這首詩可能並非自己學生所作,但他沒拆穿,學生能得到紫陽居士的青睞,是自身的造化。身為老師也覺得高興。

  在學子沸騰的議論聲裡,許新年咳嗽一聲,如實相告:「老師,兩位先生,此詩非我所作,另有他人。」

  討論聲霎時間停歇。

  三位大儒表情各不相同,張慎恍然,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。

  李慕白似是吃了一驚,甚是意外。

  紫陽居士反應最大,跨前兩部,急切追問:「是誰?是我們學院的學子嗎?是不是在這裡?」

  目光掠過許新年,在眾學子中搜索。

  「是家兄!」許新年下巴微抬,保持高傲姿態。

  沉默的學子又開始議論:

  「許辭舊的兄長?」

  「在何處求學啊,怎麼沒有聽過這號人物。」

  「額…沒記錯的話,許辭舊似乎是長子?」

  「辭舊,你兄長高姓大名,師從何人…哎呦,你倒是說呀,此等詩才,我們竟然一無所知。」

  學子們急的不行。

  三位大儒也看著徐新年。

  不好,我被粗坯老爹影響了,我不應該把粗坯老哥說出來的…看著目光火熱的學子們,許新年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。

 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,可見讀書人是驕傲的,許新年自己也是。

  雲鹿書院的讀書人更驕傲。

  許七安也是讀書人的話,他們會欽佩、仰慕,若是讓眾人知道不過是一衙役,就會產生負面情緒。

  一個低等差役也能寫出絕品七律,我們的臉往哪裡擱?

  許新年硬著頭皮:「家兄…在家苦讀經典,不在雲鹿書院,也不在國子監,他,他性格寡淡無爭,不喜名,不喜功,只願皓首窮經。」

  竟如此氣節,簡直是我輩楷模,令人敬仰…白鹿書院的學子們震驚了,湧起結交之心。

  頭籌沒有意外,紫玉給了許新年,紫陽居士紅光滿面的拜別眾人,感覺念頭通達,登上豪華馬車時,意有所指的留下一句話:

  「如此大才,不能明珠蒙塵,純靖,謹言,你們覺得呢?」

  兩位大儒不知道真沒聽懂,還是假裝沒聽懂,默不作聲的送走了紫陽居士,待馬車遠去,李慕白忽然拽住許新年的手,把他帶到一邊:「辭舊啊,老夫忽然起了收徒之心,今日索性無事,帶我去見見你的兄長。」

  張慎大驚失色,出聲道:「辭舊,倘若你與兄長一起拜在老夫座下,未嘗不是一段佳話。」

  寫不寫詩的不重要,主要不想埋沒這麼一個人才。

  倘若將來妙手偶得一首傳世之詩,比如《吾師張慎》之類的,也是極好的嘛。

  李慕白不悅道:「兵法不是主流,讀書人,首先要學經義,通策論,修身齊家。」

  「呵,棋道就是主流了?而且還是個輸不起的人,在魏淵手裡無一勝績。」張慎冷哼。

  「老賊,你閉嘴,休要在我面前提魏淵。老夫向來愛惜人才,這學生老夫收定了。」

  「老匹夫,你那是愛惜人才嗎,你是饞他的詩才。」

  「無恥老賊,看老夫一口浩然正氣震死你。」

  「好像老夫沒有似的。」

  許新年頭皮發麻。

  遠處的學子大驚失色,不知道怎麼回事,兩位大儒就面紅耳赤的爭吵起來了,甚至有動手的趨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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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50 PM

第二十一章 自古惡霸多囂張

  十一月底,京都的氣溫最冷應該有零下,這是許七安早上起床,看到院子水缸結了層薄冰,據此判斷出來的。

  大奉王朝雄踞九州中原,自稱天下正統,京城的氣候應該屬於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。

  這種氣候的地區,冬天如果沒有暖氣的話,會非常難捱。

  「在這個時代,冬天出現凍死骨是理所應當,天經地義的事。」許七安心裡嘆息一聲。

  有些後悔自己的數理化學的不夠好,無法在這個基建落後,物質匱乏的時代開展種田流。

  那樣就可以很好的造福百姓了。

  天上的太陽溫吞的高掛,清麗的少女牽著五歲的妹妹,興致昂揚的在鬧市大街閒逛,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左顧右盼,精緻如刻的嘴角掛起淺笑。

  妹妹今天一身淺碧羅衣,纏繞的花蔓在她的袖口、衣襟爛漫盛放。

  寬鬆的袖口飄蕩,讓她多了幾分仙氣。

  許七安難免會想起前世的古裝美人,然後在心裡對比,這個時代的女子服侍偏向保守,不如前世的古裝美人妖艷。

  「我忽然想到一條生財之道,我是不是可以改良一下衣服呢,讓女人們的衣服更加漂亮,更加勾人…」許七安靈機一動。

  一瞬間,他腦海裡閃過很多劃時代的女性衣物:鏤空、黑絲、吊帶襪、情趣開中門…

  停,停下…我會被拉到午門斬首的!

  轔轔的馬車,挑著物品的貨郎擔,行色匆匆的路人,鱗次櫛比的商舖…組成了鮮活的古代集市圖。

  經過了一個月的相處,許玲月對堂哥的觀感改變了很多。不像以前那樣充滿隔閡。

  以前,因為嬸嬸的緣故,原主除了肖二叔的小豆丁,另外兩位弟弟妹妹,他都不喜歡。

  最初許玲月還會大哥大哥的叫,遭了很多次冷落後,見面就只是點頭頷首。

  如今關係改善了許多,但依舊有一點的生疏。貌美如花的大妹子拉著小妹子走在側邊,特意與許七安隔了兩個身位。

  小豆丁被街上各種各樣的事物吸引,幾次想掙脫姐姐,但被牢牢的拽住。

  「糖葫蘆,糖葫蘆…」小豆丁指著街邊一個貨郎,脆生生的喊。

  「牙齒不想要了?」姐姐斥責一句,拽著妹妹往前走。

  許家遭逢大難,錢財耗盡,這一個月來日子過的頗為拮據,許玲月身上沒有銅錢給妹妹買糖葫蘆。

  許七安走在後面,看著妹妹,主要是大妹妹,身段高挑,透著少女的青澀和窈窕。

  背影宛如初發的柳芽,或許不如成熟婦人豐腴,但那股青春活潑的韻味,又是這個年齡段的女孩獨有的。

  「大哥,大哥…」小豆丁大急,屁股後撅,雙腳犁地來對抗姐姐的拉拽。

  許鈴月咬著唇,又急又惱的表情。

  「大哥也沒帶銀子,不過,很快就有了…」許七安示意幼妹稍安勿躁,說話之間,腳底踩到了堅硬物體,低頭一看,是一粒色澤暗淡的碎銀。

  他俯身撿起,掂了掂,果然是一錢。

  過去的一個月裡,他撿到一錢銀子的頻率太高了。

  許鈴月瞪大了眼睛。

  撿到銀子了?!

  今天勾欄聽曲的錢有了…算一算時間,他有兩天沒有去勾欄了,因為沒有撿到錢。

  許七安有些高興,捏著碎銀,迎向貨郎,「給我三串糖葫蘆。」

  「好嘞。」皮膚黝黑的貨郎眉開眼笑的摘下三串:「六個銅板。」

  碎銀子找不開,賣糖葫蘆的貨郎跑邊上的商舖破開,自己留了六枚,找回許七安94枚銅板,用細繩串起來。

  大奉的貨幣體系,一兩銀子=八錢=1000文,黃金是奢侈品,不在貨幣體系中。貧苦人家可能一輩子都接觸不到黃金。

  許七安接過銅錢和糖葫蘆,自己嘴裡咬一串,然後把兩串糖葫蘆分別遞給兩位妹妹。

  許鈴月矜持的接過,柔聲道:「謝謝兄長。」

  她咬了一口,享受著嘴裡的甜味,大眼睛彎成月牙兒,最能擊中直男內心的柔軟。

  許七安點點頭,再看小豆丁,她已經啃起來了。

  「大哥大哥,你的糖葫蘆甜嗎。」許鈴音腮幫鼓著,含糊的問。

  「你想吃啊。」許七安道破了女娃娃的小心思。

  「啊?大哥怎麼知道。」許鈴音吃了一驚,沒想到自己的想法被大哥知道了,大哥真厲害。

  許七安『呵』了一聲,「糖葫蘆吃多了,嘴裡會長蟲兒。」

  「會長什麼蟲兒?」小豆丁的小臉上露出警惕。

  許七安想了想,給她描述:「就是那種白白胖胖,渾身油膩的蟲兒。」

  他剛說完,看見自己的幼妹嚥了下口水。

  絕了…許大郎朝她拱了拱手,糖葫蘆雙手奉上。

  許七安領著兩個妹妹軋馬路,京城繁華的盛景在瞳孔裡掠過,心裡並不覺得多愉快。

  我特麼又撿到銀子了…

  這不科學!

  警校出身的他,對這類無法解釋的細節極為敏感。

  「會不會和我的穿越有關?」

  許七安清晰記得他穿越前,並沒有觸摸古董或者被老爺爺笑摸狗頭。

  「這就是我的金手指?可是每天一錢銀子是怎麼回事,恰好是勾欄聽曲的錢。所以,我天天泡勾欄是天意?」

  「先想辦法突破到練氣吧,目前來說,不管身體有什麼問題,出門撿錢總歸是好的。」

  「我先升級,然後觀察,看後續會不會出現變化。而且,這個世界的武力值天花板在哪裡,我還不知道。將來能力強了,或許能弄清楚狗屎運的原因。」

  許七安對古怪的狗屎運保持警惕,如果是系統他反而欣然接受,因為這在他的理解範圍內。

  ……

  這條街有一座青樓,叫做「桂月樓」,是個三等青樓。

  得益於王捕頭等人的言傳身教,許七安學習到了充足的青樓知識,大大豐富了個人文化底蘊。

  青樓的尾綴可以判斷出它的規格,一二等的青樓,尾綴以『院』、『館』、『閣』為主。

  三四等的青樓多以『班』『樓』『店』命名……劃重點!

  這還沒到晌午,青樓的姑娘們竟提前開門營業,幾個穿紅戴綠的漂亮姑娘,倚在二樓的美人靠上,笑吟吟的審視街邊路人。

  瞅見心儀的(穿綢緞的),便揮一揮彩帕,嬌聲說:「老爺,上來小酌一杯呀。」

  …就算是三等青樓,進去也得兩錢銀子的支酒費打底…要睡姑娘的,根據品質,低的大概五六錢就夠了,貴的一二兩…許七安盤算片刻,確認自己是消費不起的人。

  沒必要啊,渾身家當也就幾兩銀子…他望著二樓慵懶坐在美人靠上的鶯鶯燕燕們,心生感慨,「…當時年少青衫薄,騎馬倚斜橋,滿樓紅袖招!」

  這是所有男人都夢想了。

  「大哥詩才應該用在正確的地方才是。」許玲月淡淡道。

  她在心裡默默品味了一遍,無聲嘆息,或許二叔說的對,大哥才是讀書種子。

  「大哥,樓上的娘子們好漂亮呀。」小豆丁脆生生道。

  「做生意的,當然要穿的體面些。」許七安回答。

  「什麼生意呀。」

  「賣鮑的。」

  「鮑魚嗎?」小豆丁的眼睛炯炯有神,仰頭望著青樓,不願意走了。

  「大哥!」許玲月跺腳喊了一聲,似羞似嗔,責怪許七安不該和幼妹討論這些。

  許七安扭頭看了妹子一眼,你生什麼氣,難不成聽懂我的梗了?

  把青樓甩在身後,路過一家魚肉丸子店,瀰漫的香味讓小豆丁的雙腿生根了。

  許玲月向那邊瞄了幾眼,悄悄嚥口水,出獄後,許家日子過的拮據,有時三日才能吃一回葷腥。

  她剛好是長身段的時候,對食物的需求極大,尤其肉類。

  「等著,哥哥給你們買。」

  鋪子不大,排隊買的人多,許七安讓妹妹們路邊等待,自己擠了過去。

  「大哥真好。」小豆丁一邊嚥口水,一邊脆生生的說,並看向姐姐。

  許玲月牽著妹妹的小手,望著許七安的背影,嘴角不自覺的翹了翹。

  很快,許七安買了三份魚肉丸子,用牛油紙袋裝好,返回時,看到四五個扈從圍住許玲月,也不碰她,肆意調笑。

  十六歲的清麗少女宛如受困的麋鹿,一邊護著自己,一邊試圖衝出包圍,但總是被扈從們逼回去。

  她急的都快哭了,滿臉恐懼。

  扈從們哈哈大笑。

  邊上,一位錦衣公子哥騎乘在駿馬背上,看戲般的看著這一幕。

  許鈴音見姐姐被人欺負,邁著小短腿跑到公子哥面前,小身板前撲,雙手往後別,然後「哇」一聲哭起來,發起音波攻擊。

  「聒噪。」公子哥下意識揚起手裡的馬鞭,忽然停下,眼裡閃過殘忍之色,一拽馬韁,迫使駿馬高抬雙蹄,朝著許鈴音踐踏下去。

  許玲月發出一聲淒厲的哀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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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51 PM

第二十二章 教公子一個道理

  許七安心裡湧起一股邪火,馬蹄揚起的瞬間,他掏出懷裡的那串銅板,奮力投擲出去,與此同時,腳底青磚卡擦崩裂,身影電射而去。

  七十二枚銅板在空中擦出厲嘯,潑頭灑向錦衣公子哥。

  公子哥對於迎面而來的殺招毫無反應,臉上那抹踩死螞蟻的有趣表情尚還在臉上。

  反倒是一位扈從反應過來,臉色大變,縱身撲向公子哥,把他從馬匹上撲倒,兩人狼狽落地翻滾。

  噗噗噗…一部分銅錢射空,另一部分嵌入馬匹,激射的鮮血濺了徐鈴音一臉。

  砰!

  與此同時,許七安到了,身子傾斜,肩背撞飛了馬匹。

  高大的駿馬撞出數米遠,在青石板鋪設的大街拖出一道刺目的猩紅。

  百姓們一哄而散,躲到遠處看熱鬧。

  許七安立刻把小豆丁抱在懷裡,緊緊抱住,一邊觀察她神色,一邊急促安慰:「別怕別怕,大哥在這裡。」

  小豆丁癟了癟嘴,終於從呆滯中掙脫,哭出聲來。

  包圍著許玲月的扈從不再搭理她,奔向了錦衣公子哥。

  許七安趁機把幼妹遞給俏臉發白的許玲月,低聲道:「帶著她去長樂縣衙門,敲鼓,就說是我讓你去的。然後讓王捕頭派人去御刀衛朱百戶家中請二叔,在黃林街,速度!」

  許玲月深深的看了眼許七安,抱著小豆丁逃跑。

  「你敢殺我的馬。」錦衣公子哥獰笑著掙脫扈從,揮了揮手,讓扈從圍住許七安。

  我還想殺你…

  那是匹千金難買的雪蹄烏龍驃,在軍中,那是副將級以上才能騎的。

  許二叔是軍伍出身,許七安耳濡目染之下,一眼便認出了這匹馬的品級。擱在現代,那就是一輛蘭博基尼。

  能開的起蘭博基尼的,那絕對是頂級二代,而且是官二代,富二代在這年頭不值錢,沒地位。

  除了雪蹄烏龍驃,那套華麗的天青配煙紫紋繡,腰間繫著的鏤刻螭紋的白玉帶,掛滿叮叮噹噹荷包、玉珮…這些細節,都在昭示著公子哥的身份。

  頂級官二代。

  「在下許七安,御刀衛百戶許平志侄兒,方才兩位是我妹子,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公子。」許七安拱手,忍著脾氣,好言好語:

  「為救幼妹,誤殺了公子的愛駒,一定賠償。」

  這場衝突的緣由,許七安腳趾頭想也能想明白,肯定是這位大少見到許玲月姿色出眾,起了調戲之心,甚至想擄走。

  在衙門混了一個月,許七安對這些大少的行事作風素有耳聞,囂張跋扈,橫行無忌。

  強搶民女不在話下,草菅人命屢屢發生。

  擺平起來也很容易,威逼利誘而已。不服氣的,那也成,全家都別想活了。

  家中長輩品級越高越是如此,朝廷會為了幾個平民的死活,罷免朝廷大員?

  在這群衙門眼裡,欺負平民百姓根本就不叫惹事。

  能打敗官二代的,只有官二代。

  許七安勉強算個官二代,許平志七品綠袍,好歹是個官身,並不是平頭百姓。

  官二代欺負起老百姓肆無忌憚,對同樣吃朝廷俸祿的對象,會有所顧忌。

  因為京城水深!

  公子哥聽完,先是一愣,問道:「許平志,丟了稅銀那個?」

  「正是!」許七安鬆了口氣。

  公子哥臉色徒然一沉,陰惻惻道:「廢了他,留口氣便成。」

  特麼神經病吧…許七安險些爆粗口。

  扈從們全是練家子,身手不弱,一個個從兜裡掏出匕首。

  在京城,沒有官職不能佩刀的,不穿官服不能佩刀,違規者,杖八十,罰款一百兩。

  聚眾持刀,斬立決。

  匕首不在此列,這群人算是鑽了法律的空子。

  五個扈從不但是練家子,還學過合擊技巧,配合的天衣無縫。

  兩名扈從聯手襲來,同時刺出匕首,許七安抬手抓住兩人的手腕,正要反擊,忽見兩人朝左右分開,那名救下公子哥的扈從騰空飛起,凶猛的膝撞。

  許七安不得不收回手,交叉與胸前。

  砰!

  堅挺的膝蓋骨砸在手臂上,火辣辣的疼。

  剩下的兩名扈從側面包夾,一人匕首落空,另一人在許七安腰部化出鮮血淋漓的口子。

  「挑斷他手腳筋,廢了他。」錦衣公子獰聲道。

  許七安瞥了他一眼,不作聲,腦海裡分析著局面。

  都是煉精境界,但不是巔峰,單打獨鬥我能把任何一人狗腦子打出來,可他們學過合擊術…

  匕首再次攻來,許七安以上輩子學的格鬥術招架,假裝漸漸體力不支。

  武夫煉精境巔峰,體力源源不絕,等閒不會脫力了。但他不能讓人家摸清底細,否則沒有機會。

  見扈從遲遲拿不下許七安,錦衣公子皺了皺眉,站在遠處,冷嘲熱諷:「姓許的,下跪磕頭,喊兩聲爺爺,本公子可以饒你一命。」

  許七安高聲回應:「爺爺,太奶奶的滋味真不錯。」

  沒激怒許七安,反而自己被激怒,錦衣公子厲聲道:「殺了他。」

  砰!

  與最強的那名扈從拳對拳後,許七安假裝不敵,踉蹌後退。

  另外四名扈從瞅見機會,合圍而來。

  就在這時,許七安腳下的青磚開裂,腿部肌肉把褲管撐的鼓脹,他箭矢般的疾衝出去,撞的左側扈從口吐鮮血,胸骨折斷。

  扈從們沒料到他隱藏了實力,猝不及防,讓他掙脫了重圍。

  許七安沒逃,直奔錦衣公子哥,在對方驚恐的臉色中,掐住他的脖子,狠狠一拳打在小腹。

  錦衣公子身軀驟躬成皮皮蝦,嘴裡噴出穢物。

  許七安面不改色的又捶了幾拳,捶的錦衣公子抱著肚子,跪倒在地。

  心裡那股子邪火才稍稍退去,沒有繼續施暴,扭頭朝著救援過來的扈從喝道:「原地別動,不然我殺了他。」

  扈從投鼠忌器,果然不動了。

  「好,好的很…」錦衣公子哥抬起頭,臉色怨毒:「你知道我是誰?」

  砰!

  許七安一腳把他的臉踩在穢物上,腳掌無聲發力,疼的錦衣公子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。

  「那我也教公子一個道理。」許七安臉色陰沉:「匹夫也有怒火,而匹夫一怒,血濺五步。」

  雙方對峙了片刻,一群穿玄色制服,要配朴刀的捕快,帶著十幾名白役趕過來了。

  為首的正是王捕頭。

  小老弟被人揍了,王捕頭本來是很生氣的,看到公子哥的錦衣後,臉色僵了僵,目光一閃,又恢復了怒容:

  「何人膽大包天,敢在長樂縣轄區當街鬥毆。」

  見同僚們已經抽出朴刀,把扈從們包圍,許七安這才鬆開錦衣公子哥。

  錦衣公子戟指怒喝:「給我抓起來,本公子要將他千刀萬剮。」

  王捕頭假裝聽不到,罵罵咧咧:「混賬東西,統統帶走。」

  不管錦衣公子怎麼表明身份,他就是一臉「老子沒文化,臥槽行天下」的粗坯姿態。

  大概是覺得這個捕快實在沒見識和腦子,錦衣公子不鬧了,在衙役們的押送下,向長樂縣衙門走去。

  王捕頭落後幾步,到許七安身邊:「兄弟,闖大禍了,那王八犢子身份不簡單。你想好怎麼解決沒?」

  老王眼力毒辣。

  我劉建明沒有選擇……許七安低聲道:「通知我二叔了嗎。」

  邊走邊說,不多時,縣衙到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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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52 PM

第二十三章 刑部緝拿人犯

  許七安剛踏入縣衙,便聽一聲帶著哭腔的聲音:「大哥…」

  正是穿淺碧羅衣,亭亭玉立的許玲月,她秀美白皙的臉龐殘留著淚痕,眼圈紅腫,宛如一朵惹人憐愛的小花。

  身邊不見許鈴音,大概在偏廳沒讓過來。

  許七安微微頷首,給她一個鎮定的眼神。

  早已收到消息的朱縣令高坐桌案前,見到眾衙役押著一群人進來,看清那位滿面怒火的錦衣公子。

  老朱嚇了一跳,急匆匆的起身迎來。

  「哎呦,這不是周公子嗎,周侍郎可好?」

  錦衣公子猛的揮袖,把朱縣令逼開,指著許七安,惡狠狠道:「此人當街行兇,欲殺我,速速將他拿下。」

  「言重了,言重了…」朱縣令陪著笑臉,扭頭,滿臉怒容的喝道:「快手許七安,還不滾過來。」

  許七安硬著頭皮迎上去。

  「混賬東西,連戶部侍郎周大人的公子也敢打,你有幾個腦子啊你。」朱縣令飛起一腳踢在許七安身上,一轉頭,又是一臉舔狗笑容:

  「周公子,這是大水沖了龍王廟,都是自家人,您大人不計小人過,別跟他一個小人物計較。」

  人群外,許玲月望著堂兄因為自己被責難,淚珠滾滾,比尋常女子更挺更精緻的瓊鼻哭的通紅。

  戶部侍郎的公子…許七安心裡一沉。

  在大奉王朝官場,一位官員的能量有多大,看的不是品級,而是背景和權力。

  一二品官員有很多,但真正站在權力巔峰的其實就一小撮人。

  六部的尚書和侍郎就在此列。

  打了戶部侍郎的兒子,這事兒鬧大了。

  「少特麼給我來這套,你不抓人是吧,我自己動手。」周公子大手一揮,命令扈從:「把這小子給我抓了。」

  他就不信,在縣衙裡,這小子還敢反抗行兇。

  朱縣令喝道:「誰敢在縣衙內施暴,格殺勿論。」

  三班衙役衝了出來,抽出朴刀,架在剛要動手的扈從脖子上。

  白役則持棍戒備。

  「姓朱的,你敢動我的人?」周公子指著朱縣令的鼻子破口大罵。

  「周公子不要誤會,本官是朝廷命官,按規矩辦事而已。」朱縣令依舊是舔狗笑容,摸了把臉上的唾沫星子:

  「本官這裡有一份訟書,狀告公子您縱馬行兇,霸凌良家女子。狀告人是許玲月。」

  這是朱縣令早就準備好的手段,倘若對方只是尋常衙內,朱縣令就想辦法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

  只是怎麼都沒想到,事主是戶部侍郎的公子。

  周公子「呵」了一聲,「縱馬行兇,傷到誰了?霸凌良家女子,姓朱的你上街問問,我有動這個女人一根手指頭?」

  「那許是這女人認錯了人。」朱縣令笑呵呵的把訟書收回袖中。

  糟糕,朱縣令搞不定,我得想辦法自救,實在不行就跑路了…但肯定會連累二叔一家。許七安有些急,在這年代,只有官二代能對付官二代,他的段位和人家差太多了。

  別說是他,就算是二叔,一個御刀衛的百戶,在戶部侍郎面前算什麼?

  什麼都不是。

  至於後悔,沒有,刀架在脖子上,難道任人宰割?

  念頭急轉間,他看見周公子的一名扈從離開了縣衙,而朱縣令沒有阻止。

  許七安心又涼了幾分,走到王捕頭身邊,低聲道:「頭兒,兄弟我今天在劫難逃了,有件事想拜託你。」

  王捕頭沉默了一下,低聲說:「你說。」

  這一個月來,他和許七安的關係突飛猛進,天天去勾欄耍,一起喝花酒,結下了深厚的友誼。

  「你先借我一兩銀子。」

  王捕頭在懷裡摸了摸,摸出一把碎銀,不到一兩。

  許七安接過碎銀揣兜裡,這才說道:「頭兒你騎馬速去我家,到我床邊的櫃子裡取一本書,一本藍皮書,記住不要拿錯了。」

  日記是淺黃色的封皮。

  「你拿了書之後,立刻去司天監,找一位叫采薇的姑娘,幫我捎一句話:許七安有難,速救。」

  司天監?!王捕頭一臉躊躇,「那地方豈是我這種人能去。」

  讓他進司天監,就相當於讓普通人進皇宮,連靠近的膽兒都沒有。

  許七安就知道是這樣,低聲道:「我要出了事,這些銀子可就沒人還你了。」

  王捕頭瞪大眼睛。

  「幫我辦成這件事,下個月的俸祿全歸頭兒你。」

  「許七安你大爺的。」王捕頭罵罵咧咧的衝出了縣衙。

  ……

  許平志收到通知,從同僚那裡借了馬匹,快馬加鞭的趕到長樂縣衙門。

  踏入門檻,進入公堂,首先看見哭的不停顫抖的女兒,緊接著是劍拔弩張的衙役和扈從。

  許平志收回目光,來到女兒面前,臉色嚴肅的問:「怎麼回事?」

  許玲月就像看到了救星,哭的更凶了,抽抽噎噎的把發生的事告訴父親。

  當聽到周侍郎的公子揚起馬蹄踐踏幼女時,他的眼角跳了跳,臉色愈發陰沉。

  「要不是大哥,鈴音就沒了,嗚嗚…」

  寧宴…許平志望著侄兒的身影,閉上平靜了幾秒,低聲道:「你去偏廳看好鈴音,不要出來。」

  看著女兒小跑的背影消失,許平志沉默的上前,盯著錦衣公子:「周公子,此事能了嗎?」

  錦衣公子對上他的眼睛,彷彿感受到了宛如實質的殺意,想起許七安在街上說過的話。

  喉嚨裡的狂言怎麼都擠不出來。

  「許百戶好大的官威,怎麼,我家公子要是不罷休,你還想血濺五步?」

  一名穿著藍色長褂,袖口和領口有著金色滾邊,腰懸玉珮的老者從縣衙大門進來。

  他頭髮白多黑少,臉龐清瘦,目光銳利的像是藏著針。

  剛出聲時還在門口,說完時,人已經到了公堂。

  「陳叔。」錦衣公子大喜過望。

  「少爺怎麼傷成這樣,是哪個該死的畜生動的手。老奴看著少爺長大,那是一丁點的傷就心疼的緊的。」

  老者看見錦衣公子凝固著血痂的耳垂,又心疼又憤怒。

  「我幾次三番與老爺說了,給你配一名練氣境的高手,他總是以你喜歡惹是生非為由拒絕。」

  「惹是生非又如何?別人吃虧,總好過少爺你吃虧。」

  感覺自己被一股氣機鎖定,許平志如墜冰窖,脊背像是有蛇爬過,他有種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感覺。

  類似的感受,在戰場廝殺時常常會有,這讓他不敢動彈一下。

  這個老者是煉神境的高手。

  朱縣令咳嗽一聲:「您是…」

  「不敢!」老者不鹹不淡的打斷,「老夫只是周府一個老奴罷了,當不起朱大人這一聲『您』。」

  「老前輩這話說的客氣了。」宰相門前七品官,這個道理官場老油條最清楚了,朱縣令賠笑著:

  「看這事兒鬧的,都是誤會,都是誤會。京察在即,大家以和為貴,老前輩,您覺得呢?」

  老者冷笑道:「幾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,還影響不到老爺的京察。周府向來以德服人,一切以朝廷規章制度辦事。」

  眾人一開始沒明白他的話,直到片刻後,雜亂又響亮的腳步聲從衙門外傳來。

  繼而湧進來一批披堅執銳的甲士,為首的是一位穿青袍,繡白鷴的官員,目光環視,朗聲道:

  「刑部緝拿人犯,閒雜人等退避,如若干涉,同罪處置。」

  頓了頓,這位青袍五品官朝周公子擠出笑臉:「這位公子,本官問你,人犯在何處啊。」

  周公子戟指許七安:「把這狗東西給我鎖了。」

  青袍五品官大手一揮:「拿下。」

  甲士們衝了上去,取出枷鎖,把許七安給鎖住。

  「大人,我侄兒何罪之有!」許平志大急。

  「有沒有罪,本官自有定奪。」青袍五品官淡淡道:「本官身為刑部郎中,想來秉公執法,一絲不苟。」

  許平志還想說話,但被朱縣令死死拉住。

  「帶走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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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53 PM

第二十四章 藍皮書

  刑部的人迅速離開,帶走了被貼上人犯標籤的許七安。

  頭髮花白的老者這才撤去氣機,看都沒看許平志,握住周公子的手臂:「少爺,老奴先帶你回府包紮傷口。」

  周公子隨著他往外走,嚷嚷道:「我要那小子死。」

  「好好好,老奴會辦妥的。」老者一臉慈祥笑容。

  「不,我親自去。」

  「都依少爺。」

  兩人帶著扈從離開縣衙,身影消失,許平志忽然大口大口的呼吸,像是險些溺斃的人。

  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了。

  「我要告御狀!」許平志一字一句道。

  「你見不到聖上的,皇宮禁地,豈是御刀衛百戶可以進?你也沒有上奏的權力。」朱縣令嘆口氣:「算了吧。」

  「不行的,不行的…」許平志時而猙獰,時而絕望。

  朱縣令想了想,「你現在唯一能做的,就是去找辭舊,他是雲鹿書院的舉子,說不定會有辦法。」

  雲鹿書院雖然在官場備受打壓,幾乎沒有生存餘地,但住在裡頭的可不是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。

  那是一群聖人門徒。

  他們不但擅長以理服人,更擅長以理服人。

  所以當初許新年能夠擺脫流放的命運,只是被革除功名,入賤籍。

  ……

  觀星樓!

  王捕頭策馬來到這座京城最高建築,周邊沒有士卒戒嚴,但當臨近時,會發現觀星樓附近根本沒有百姓的蹤跡。

  司天監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的地方,監正大人觀星象,定曆法,是可以與天上仙人溝通的謫仙人物。

  司天監的煉金術師的作品在民間廣為流傳,造福百姓,相比起其他體系,司天監術士是最被百姓所接受的神仙形象。

  神仙住的地方,沒人敢來。

  王捕頭幾次想勒住馬韁,打道回府,但都忍住了。

  他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,在觀星樓前停下,雙手顫抖的把馬韁繫在石階上的雕欄。

  硬著頭皮,沿著石階而上。

  觀星樓的地基足足有六米高,比尋常人家的屋頂還要高。

  王捕頭帶著忐忑的心情,來到了觀星樓的第一層,裡面採光極好,陽光從牆壁的一排排孔洞裡照射進來,塵糜在光束中浮動。

  王捕頭看見了成排的藥櫃,看見穿白衣的年輕人們圍坐在一起,激烈討論著什麼。

  看見有人握著書卷苦讀,看見有人趴在桌上睡覺,看見有人在熬煮藥材。

  坊間流傳,司天監的神仙們個個都是醫術聖手,救死扶傷還不收錢…王捕頭現在相信了。

  「你是什麼人?」

  一名白衣人注意到了王捕頭,迎上來,審視著他。

  司天監周圍沒有士卒把守,但是,極少有百姓敢肆無忌憚的靠近,只有一些遇到大病的,自知沒有活路,才會來這裡碰碰運氣。

  王捕頭有些拘謹,喉頭滾動一下,結結巴巴道:「我,我…是長樂縣衙門的捕頭。」

  所以?

  白衣人看著他不說話。

  對方的眼神炯炯有神,銳利的像是能看到人的內心,王捕頭受到了極大的壓力,差點就要放棄小老弟許七安,扭頭走人。

  「我,我來找采薇姑娘…」王捕頭說。

  「采薇師姐?」白衣人再次審視起王捕頭,見他兩手空空,心說你都沒帶吃的,你就來找采薇師姐?

  「什麼事。」

  王捕頭從懷裡摸出一本深藍色封皮的書:「有一位朋友讓我把這本書捎給采薇姑娘,並附贈一句話:許七安有難,速救。」

  白衣人接過,隨手翻了幾眼,上面的字扭曲的彷彿雞爪,實在難登大雅之堂。

  他沒了興趣,手裡握著書,「采薇師姐不在,出去玩了。你要麼在這裡等著,要麼晚些時候再來,要麼書給我,我幫你轉交。」

  「那就有勞大人了。」王捕頭落荒而逃。

  「師兄,什麼事兒啊。」

  邊上一名白衣人望著王捕頭倉促離開的背影,問道。

  「一個捕頭,說來找采薇師姐的,應該是有急事…你把這本書送到第七層,交給宋師兄,問問他的意見。」

  ……

  宋卿是六品煉金術師中的魁首,監正的第四位弟子,在司天監,所有人都可以對外自稱是監正弟子。

  但其實監正真正教過的徒弟只有六位,號稱司天監六子。

  其他弟子,都是這幾位在代師授徒,嗯,褚采薇是最小的弟子,自己還沒出師,暫時沒資格教導師弟師妹。

  宋卿剛回京城不久,聽說了稅銀案的始末,在眾師弟師妹殷切的期盼下,接手了假銀煉製。

  在996福報裡幸福無比的白衣煉金術師們,差點喜極而泣。

  「又失敗了,宋師兄,連你也不行嗎。」

  「瞎說,宋師兄怎麼可能失敗,只不過一項煉金術的創造、研發需要無數次的失敗做總結。」

  「只要宋師兄能吃透其中奧妙,咱們司天監就又多掌握了一項本事。」

  連續爆肝了十二個時辰的宋卿擺擺手,「都別說話,我想靜靜。」

  徹夜沒睡,宋卿的眼睛依舊炯亮有神,甚至有些亢奮,作為一名煉金術的狂熱者,他接受一切煉金領域的挑戰。

  不是鹽的劑量問題…在經過數次的總結後,大概可以判斷火焰的溫度要控制在熔化食鹽,但不能讓它沸騰…關鍵點在雷電…宋卿沉吟著。

  他已經意識到問題的關鍵,只是沒有電壓的概念,只能一遍遍的去嘗試,控制雷法的強度。

  「簡單的鹽就能煉出假銀,創造這個煉金術的人,簡直是天縱之才啊。」宋卿感慨著,如果能與這位人才結交,他的生命創造計劃或許能得到巨大的突破。

  這時,一位白衣踏著樓梯來到第七層——煉金術師扎堆的地方。

  白衣是司天監弟子的制服,乍一看沒什麼區別,不同點在胸口。煉金術師的胸口繡著火爐。

  這位來到第七層的弟子,胸口繡著的是草藥,這代表著,他是術士第九品——醫師。

  又稱醫者。

  「師兄,剛才有個捕頭來找采薇師姐,還帶了句話:許七安有難,速救。」

  胸口繡草藥的弟子說:「我尋思著可能是有什麼緊要的事,是采薇師姐的友人求助,所以特地上來告知一聲。」

  許七安…宋卿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,但想不起來了。

  「那人還有說什麼?」

  胸口繡草藥的弟子,將手裡的深藍色封皮的書遞過去:「只留下了這本書。」

  「這字簡直醜出天際了…」宋卿接過,翻開第一頁,立刻就被雞爪般扭曲的字給辣到眼睛了。

  開篇第一頁就一句序言,他凝神細看:

  等價交換,煉金術不變的原則——愛德華・艾爾利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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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54 PM

第二十五章 救兵

  等價交換…宋卿的腦海裡像是一道閃電劈過,靈魂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了。

  這種衝擊感,就像傳世詩詞對於讀書人。

  等價交換是煉金術不變的原則!

  「是的,沒錯,是這樣的…」宋卿低聲自語。

  每當他成功煉製出某種事物的時候,相應的,原材料就會消失,或者轉化成其他東西。

  這種現象一直存在著,可是很少人會注意到。或者注意到了,可是沒有想太多,沒有想的這麼深刻。

  「當年老師教我們煉金術的時候曾經說過,煉金術的本質不是『變幻』,而是轉換!」

  「等價交換,原來是這個意思…」

  提綱挈領般的一句話,讓這位煉金術的狂熱愛好者忍不住戰慄。

  平復了激動的心情後,宋卿開始思考「愛德華・艾爾利克」這幾個字代表的含義。

  是名字嗎?

  哪有這麼奇怪的名字。

  是暗號,還是某種煉金術領域的暗語?

  想不通,一時心癢難耐。

  宋卿深吸一口氣,穩了穩情緒,迫不及待的翻到下一頁,專業又耐心的閱讀扭曲難看的字體。

  開篇第一句是:走進煉金術的世界!

  這是在教人踏入煉金術的領域?

  好狂妄啊!宋卿心說。

  煉金術從來都是言傳身教,口口相傳,天資聰穎者一年半載就能入門,天資愚鈍者,三五十年都一事無成。

  司天監至今都沒有一套正經的教科書。

  但是,開篇序言的那句話,給了宋卿足夠的耐心。

  「第一節:物質的變化和性質,自然界中存在著許多肉眼看不見的例子,這些例子構成物質,物質之間存在著多種互相作用,也不斷發生著的變化…」

  「我將這種變化歸類為:化學變化和物理變化…」

  宋卿看著看著,陷入了沉思。

  化學是什麼。

  原子是什麼。

  我在看什麼。

  為什麼每個字我都認識,可它們組合起來後,我就看不懂了?

  聖人的經典還有集注呢,為什麼到你這裡,什麼都沒有?!

  但是,宋卿不是一無所獲,他敏銳的察覺到,這是一部舉世無雙的天書。

  它闡述了世界的本來面目,指出了天地萬物最本質的結構。

  宋卿身體微微發抖,有一瞬間,他想撕了這本書,這是神才能知曉的奧秘,凡人不該窺探。

  可內心深處,又有一股力量在支持者他,那是人類最原始的求知慾。

  煉丹房內一片寂靜。

  白衣們面面相覷,不敢出聲打擾,對於宋卿師兄變幻莫測的臉色深感擔憂。

  「師兄又在思考什麼令人無法接受的煉金術了吧。」

  「是啊,去年他試圖把貓的血肉煉成樹,這樣砍掉頭也能重新長回來,但被監正老師禁閉了一個月。」

  宋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,一邊恐懼著,一邊興奮著,看著看著,他眼睛猛的一亮,因為他看到了關於如何煉製稅銀的煉金術詳解。

  步驟一:首選要過濾鹽水,提純出氯化鈉(精鹽)。

  步驟二:蒸乾鹽水,析出結晶,用八百攝氏度的高溫熔化。

  步驟三:注意!這一步驟是煉製稅銀的關鍵,成功與否,就在這裡。

  宋卿雙方放著精光,終於,終於要解開困擾他和師弟們許久的問題了。

  這真是一本神書啊。

  宋卿發現已經到頁尾了,他口水蘸在指尖,迫不及待的翻到下一頁。

  一片空白!

  宋卿:「???」

  沒有了?!

  後面就沒有了?

  第三個步驟到底是什麼,為什麼沒有記載,這本書是誰寫的,這種斷章式著書是要千刀萬剮的。

  宋卿一口老血噴出來。

  宋卿張了張嘴,忘記了什麼,沉聲道:「這書誰送來的?」

  「沒注意。」

  「沒聽。」

  「忘了。」

  師弟們的回答異常的真實。

  宋卿立刻下樓,找到之前接待王捕頭的那名弟子,詳細追問經過。

  這是一個交換…宋卿分析後,得出這樣的結論。

  「師兄,你到底怎麼了。」白衣師弟們追著下樓。

  「這書有什麼問題?」

  宋卿臉色無與倫比的嚴肅,掃過眾人的臉,「諸位師弟,聽我說。這是一個,讓司天監飛速崛起的機會。是千載難逢的機遇,煉金術或許會迎來前所未有的輝煌。」

  ……

  綿羊亭。

  兩輛馬車緩緩駛在官道,分別坐著剛剛口吐芬芳結束的兩位大儒。

  許新年與一眾同窗騎乘馬匹,墜在馬車後面。

  「我剛剛不該說實話。」許新年有些懊悔。

  兩位大儒吵的唾沫橫飛,眼見就要大打出手,許新年直言不諱的說:其實老師和慕白先生只是為了得到一首傳世詩吧。

  場面曾經很尷尬。

  雖然阻止了兩位大儒掐架,但許新年也意識到說實話是不對的。

  「娘說的對,我向來不會說話,得改!」許新年進行著人生裡第N次自省。

  他手伸出懷中,摸了摸那快溫潤的玉珮,許新年欣然遠眺,正高興著,視線裡出現一匹疾馳而來的身影。

  俄頃,那身影的輪廓便映入眼簾,是父親許平志。

  許新年愣了愣,一夾馬腹,掠過馬車迎上去。

  「爹,你怎麼來了…」說完,許新年心裡一沉,父親的臉色讓他察覺到事情很糟糕,儘管他對此一無所知。

  許平志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告之許新年。

  周侍郎的公子當街調戲妹妹……差點縱馬踏死鈴音…大哥被押到刑部……許新年腦子一熱,氣血倒湧。

  「年兒,你大哥的生死就靠你了。」

  「爹你別急。」許新年諸多念頭閃過,很快就有了主意,調轉馬頭,逼停了馬車,高聲道:「老師,慕白先生,辭舊有事請求。」

  簾子掀開,張慎和李慕白探出腦袋,「何事?」

  「家兄有難,請老師和慕白先生出手相救。」許新年將父親告之的事複述了一遍。

  張慎盯著他,沉聲道:「是那位寫出『莫愁前路無知己,天下誰人不識君』的才子?」

  他聲音嚴肅認真,似乎這很重要。

  「正是!」許新年點頭。

  張慎剛要說話,邊上馬車裡的李慕白出言截斷:「辭舊,你兄長的事就交給我吧,你與你老師先回學院。」

  「哼!」張慎冷哼一聲:「閒雜人等,不要多事。我學生的事我會處理。」

  許平志喜出望外,沒想到兒子的面子竟這麼大。

  「老師,慕白先生,家兄被帶去刑部了,請速去,遲恐生變啊。」許新年急道。

  這個時候就不要鬥嘴了。

  PS:第一,上一章的摘星樓寫錯了,是觀星樓,已改。

  第二,綿羊亭那章,那首別董大是七言絕句,只有兩聯。七言是七律的一種,但七律是四聯。前面的就不改了,這裡打個補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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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55 PM

第二十六章 德行

  李慕白忽然揮了揮手,駕車的車伕被一股清風拖起,輕飄飄的落在路邊。

  李大儒拽住馬韁,親自駕車,徐徐道:「此乃千里良駒,能日行千里。」

 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。拉車的本是一匹尋常的棕馬,此刻,忽然亢奮的長嘶一聲。

  棕色的皮膚之下,一條條肌腱凸起,身軀膨脹,眨眼間就比尋常馬匹高大了近一倍。

  李慕白的馬車絕塵而去。

  張慎冷哼一聲:「你也下去。」

  他把駕車的車伕送到路邊,自己取代位置,拽住馬韁,沉聲道:「這馬又大又壯,不但是千里駒,還有六條腿。」

  同樣的異變再次發生,這匹黑色的馬也和牠的同類一樣,身軀膨脹,肌肉虯結。

  不同之處是,牠的腹部血肉分開,骨骼生長,神經交織…硬生生的長出了兩條新的馬腿。

  黑馬六蹄如飛,揚起一片塵埃,後發先至,追上了李慕白的馬車。

  「老賊,你過於無恥,哪有六蹄的馬。」李慕白大怒。

  「我說有就有。」

  「好,那我這匹馬是八蹄的。」

  「哼,無恥老賊非要跟我搶弟子是吧,我這馬車輕如薄紙,隨風飛!」

  一陣風刮來,張慎的馬車輕飄飄的宛如薄紙,隨風飄向遠方。

  李慕白不甘示弱,喝道:「我的馬車會駕雲。」

  一團白雲平地而生,黏在車轱轆上,把馬車送上了天空。

  許平志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,直到兩輛馬車消失在天際,吞了吞喉嚨:

  「讀書人可真能吹牛逼啊。」

  許新年望著天空,心生嚮往,喃喃道:「這不是吹牛,這是儒家五品:德行!」

  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,來自監正大人酒後的嘲諷:儒以文亂法!

  ……

  刑部監牢。

  許七安戴著枷鎖,盤坐在破爛草蓆上,背靠著冰涼的牆壁。

  嗅著空氣中的濕冷腐爛的味道,彷彿又回到了府衙的監獄裡。

  按照以前從案牘庫翻閱的資料,京城衙門欺男霸女的例子不勝枚舉,這些破事兒,根本傳不到皇帝老兒的耳裡,便被壓下來了。

  上達天聽四個字能重如泰山,不就是這個原因嗎。

  可這是京察期間啊,不怕政敵攻殲嗎…許七安呵了一聲:「速戰速決的幹掉我,再以全家性命逼迫二叔忍辱負重,不就擺平了嗎。」

  「我錯了,中產階級固然過的滋潤,但只要惹到那些大人物一次,就萬劫不復。」

  「想要活出人樣,我得擁有權力和力量。」

  哐當…走廊盡頭的鐵門打開,腳步聲由遠及近,不多時,一名獄卒領著兩名持刀的甲士來到柵欄前。

  「帶你吃斷頭飯了。」獄卒嘲諷的笑著。

  他打開門後,沒有進去,反而後退了一步,喝道:「死出來。」

  兩名甲士雙手按住了刀柄,眼神戒備。

  儘管戴上了特製的枷鎖和腳銬,但對方依舊是個煉精巔峰的武夫,絕望之下做困獸之鬥的話,他們幾個也會有危險。

  「你最好老實點,配合我們,你也不想我們射穿你的手腳筋,然後拖你出去吧。」

  許七安沉默片刻,起身。

  ……

  刑部孫尚書正伏案處理事務,卷宗、折子堆積如山。

  忽然,他似心有所感,抬頭望向窗外。

  俄頃,兩個黑影飛速而來,輪廓漸漸清晰,是兩輛馬車,一輛乘著清風,一輛騰雲駕霧。

  兩輛馬車並駕齊驅,爭先恐後,一齊降落在刑部衙門的大院中。

  雄壯的馬匹在落地的剎那,終於力竭倒地,似乎被抽乾了所有生機,抽搐著死去。

  刑部衙門當差的士卒立刻圍了上來。

  身穿緋袍的孫尚書皺著眉頭迎來,他有著一張方正的國字臉,皺眉凝神時,透著一股嚴肅。

  「純靖兄,謹言兄,你們二人到我刑部何事。」

  孫尚書還算可期,雖然國子監和雲鹿書院的爭鬥由來已久,但兩位大儒聯袂而至,足以讓他擺出端正態度。

  張慎拱了拱手,沉聲道:「刑部今天抓了我一名弟子,叫許七安,勞煩孫尚書放人。」

  抓了雲鹿書院的學生?

  雲鹿書院的這群老東西最護短了…孫尚書道:「刑部管理刑獄之權,不會無緣無故抓人。請兩位說清楚。」

  他沒有立刻答應,雖然國子監在官場上將雲鹿書院打壓的抬不起頭,那是因為國子監是朝廷官辦學院。

  雲鹿書院自然鬥不過國子監,朝廷不用你的人,你能如何?

  可這不代表雲鹿書院是可以任意捏揉的軟柿子,雲鹿書院掌握著儒家修行體系,是天下學子心中的聖地。

  學院先生們護短是出了名的,所以,只要沒有真的作奸犯科,刑部的官員是不會主動找茬的。

  不等兩位大儒說話,幾名差役慌張的跑了過來,大聲道:「尚書大人,外邊來了一群司天監的白衣,硬闖衙門,我們攔不住…」

  孫尚書和在場的刑部官員循聲看去,一群白衣飄飄的司天監弟子橫衝直撞的湧入刑部衙門。

  為首的是一名胸口繡丹爐的男子,濃眉,高鼻,黑眼圈似乎終年不退。

  司天監監正的四弟子宋卿。

  對方來勢洶洶的氣焰讓孫尚書眉頭緊皺,喝道:「爾等擅闖刑部,已經觸犯了律法,還不速速退去。」

  宋卿停下腳步,作揖,淡淡道:「尚書大人,我們來此是向刑部要一個人。」

  聽到這話,孫尚書心裡一跳,有了猜測,沉聲道:「何人。」

  「許七安,今日剛被刑部無故捉拿。」

  又是許七安,這人到底何方神聖,同時引來雲鹿書院的大儒,以及司天監的白衣。

  在大奉,沒有人願意得罪監正,即使是自詡儒家正統的雲鹿書院,被愛喝酒的監正嘲諷以文亂法,也捏著鼻子認了,沒有試圖對監正大人使用以理服人。

  「怎麼回事?許七安是誰,怎麼從沒聽過這號人物。」

  「你孤陋寡聞了吧,稅銀案知道嗎,破案的就是許七安。」

  「但此人只是個武夫,怎麼和儒家還有司天監扯上關係了。」

  「奇怪,咱們刑部抓他幹嘛。」

  過來圍觀的刑部官員們交頭接耳。

  孫尚書招了招手,喚來一名刑部官員,問道:「今天刑部有緝拿一位叫許七安的犯人?」

  那名官員低聲回了一句,然後匆匆跑開,俄頃,捧著一疊案牘回來。

  「尚書大人,緝拿文書裡沒有許七安這個人。」

  沒有?孫尚書臉色一沉。

  「誰去抓的人?」

  「這個下官倒是知道…」那官員眼睛一轉,瞄向人群中的一位青袍,「是黃郎中。」

  唰…一道道目光投射過來。

  那位返回刑部後,只來得及喝一口茶,還沒向侍郎公子邀功的,穿青袍的黃郎中心裡一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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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章 提人(第一更)

  孫尚書冷冷的斜來一眼。

  黃郎中如墜冰窖,低著頭,倉惶的走了過去。

  「大人,事出突然,卑職沒有來得及取緝拿文書,主要是因為此人是名武夫,同時是御刀衛許平志的侄兒。有畏罪潛逃的能力。」黃郎中心說尚書大人的大嘴巴子距離我只有六尺距離,但我能在零點零一秒內甩鍋。

  「周公子派遣扈從遞交訟書,說有賊人當街毆打他,還說要讓他血濺五步…」

  「事出緊急,卑職決定先將人拿下再說,免得潛逃。」

  有司天監的白衣和雲鹿書院的大儒在場,他不敢說謊,也沒必要說謊。

  雙方當街毆鬥,本就是各大五十大板的事兒。

  他除了沒有緝拿文書,一切都是按規程辦事。在刑部,回頭補緝拿文書的例子比比皆是。

  司天監的白衣們皺了皺眉頭。

  李慕白與張慎相視一眼,前者上前一步,沉聲道:「聖人曰:君子當誠。」

  噗通,噗通,噗通…

  黃郎中只覺自己心臟在劇烈跳動,血液衝到臉皮,因為說謊而慚愧,無地自容。

  他厭惡說謊的自己,精神在激烈抗議,抗議他的卑劣行為。

  嘴巴也憤怒的脫離了他的意志,不受控制的開口說話:「周公子要整死許七安,讓他死在刑部大牢,以洩心頭之恨!我,我…想賣周公子一個人情。」

  舒服了…黃郎中一屁股坐在地上,額頭沁出汗水。

  周圍響起嘩然聲,在場有十餘位刑部官員,看向黃郎中的眼神,有的是不屑,有的是鄙夷,有的是幸災樂禍,有的搖頭嘆息。

  「卑鄙無恥,本官明日定要寫折子彈劾你。」刑部給事中頓時來勁了。

  五品德行境……孫尚書不動聲色,掃了眼臉色煞白,目光呆滯的黃郎中,吩咐手底下的官員:「傳我話去,把人放了。」

  ……

  鐐銬的嘩啦響聲裡,許七安被帶到刑訊室,周公子換了一聲靛藍色的袍子,厚實又不顯得難看。

  他大馬金刀的坐著,一隻腳踏在椅子上,被許七安踩裂的耳朵裹著白色的細布。

  穿藍色大褂,領口袖口有著金色滾邊的清瘦老者,站在他身側,瞳孔銳利的盯著許七安,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。

  此外,還有兩名獄卒站在一堆刑具邊,幸災樂禍的審視著許七安。

  錦衣公子揮了揮手,一名獄卒從懷裡摸出一張紙,甩在許七安面前。

  「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。」周公子眼神睥睨:「認罪畫押;嘗試一遍這裡所有刑具,然後認罪畫押。」

  許七安看一眼,認罪書上的內容大致是:長樂縣衙快手許七安,因為在街上與周立發生口角,起了殺心,依仗武力出手害人,重傷了周立。隨後捕快趕至,快手許七安落網…

  當街行兇,對方還是戶部侍郎的公子,我如果簽字畫押了,最輕的都是流放,姓周的運作一下,判我一個菜市場斬首都有可能…這是不給我留活路啊。

  許七安收回目光,看著錦衣公子:「簽字畫押,少受皮肉之苦?」

  周公子嘴角一挑,像是玩弄螻蟻一般,戲謔道:「不,我給你的選擇是:先畫押再受刑。還是先受刑再畫押。」

  幾名獄卒哈哈大笑。

  許七安臉色陰沉。

  他越是這樣,周公子越開心,就喜歡別人憎惡他,偏偏又無可奈何的樣子。

  「嘖嘖,嚇人,真的嚇人。」周立笑呵呵道:「陳叔,鐐銬牢固嗎?萬一這個賊人忽然暴起殺人,怎麼辦?」

  清瘦老者笑道:「少爺放心,一隻螻蟻而已,老奴一巴掌就能拍死。」

  「那我就放心了。」周立起身,走到刑具堆面前,侃侃而談:「這裡有二十四種刑具,每一樣都能讓人疼到極致,偏偏傷不了性命,是刑訊逼供的利器。」

  「我不會殺你,那樣豈不是太便宜你了。」

  「聽說,打更人的大獄裡有足足一百零八種刑具,被關進裡面的人,就沒有活著出來的。」

  「可惜你無福享受,嘖嘖,可惜啊。」

  許七安不可避免的看向刑具,有佈滿鐵釘的座椅,有鏽跡斑斑的鋼針,有常年沾染鮮血變的暗紅的鐵鋸…林林總總,每一樣都透著殘忍和血腥。

  許七安喉嚨滾動了一下,臉色蒼白下去。

  按時間算,司天監的采薇姑娘應該已經收到王捕頭的通知……為什麼還沒趕到…是不願意救我?

  不對,那本書我寫的非常有誘惑力,但凡是煉金術師,看完都應該抓心撓肝般的難受,迫不及待想看接下去的內容。

  再不來救我,就算我最後能活下來,這一套刑具用完,我人也廢了…許七安額頭開始沁出汗珠。

  他是個正常人,也會感到恐懼。

  周公子說話的時候一直在觀察他的臉色,見狀,非常滿意。

  這種戲耍耗子似的遊戲,讓他沉浸其中,萬分享受,繼續道:「聽說你自幼被二叔許平志養大,感情一定很好。」

  「嗯,我有理由懷疑,這件事是你和你二叔一手策劃的。」

  他查過我…許七安額角的青筋凸起。

  「這…周公子,認罪書上沒寫啊。」一名衙役為難道。

  「蠢貨,重新寫一份就好。」另一名獄卒罵道。

  「那還等什麼,就在這裡寫,當著他的面寫。」周公子猖狂大笑。

  笑聲迴盪在刑訊室,忽然,禁閉的鐵門被打開,一名獄卒領著一位青袍官員進來。

  那位青袍官員掃視一眼,見到許七安身上沒有血跡,完好無損,無聲的鬆了口氣。

  「把人給我提走。」

  終於,終於來了…許七安如釋重負。

  刑訊室的幾名獄卒下意識的看向周公子。

  「這位大人,我們在審訊犯人。」周公子目光從象徵五品的青袍身上挪開,注視著官員的臉,神色有些不悅。

  青袍官員陰陽怪氣的笑道:「這裡是刑部,不是戶部,周公子想審犯人,回戶部審吧,如果戶部也管刑獄的話。」

  說完,喝道:「幾個狗東西,沒聽我說話嗎,把人給我帶走。」

  PS:今天三更,把這段劇情給寫完,老這樣你們看著也累,嗯,就當是先還一個盟主的加更了。就先還秀兒吧。畢竟是朕後宮裡的老人了,先翻他的牌。

  上架後三千字打底,按照我寫妖二代時的尿性,四千字一章都是常態,到時候希望看到你們刷:賣報的又長又持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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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58 PM

第二十八章 拍死我這隻螻蟻(第二更)

  「慢著!」周公子喝住了獄卒,怒視著青袍官員:

  「此人當街行兇,欲置我於死地,我是苦主。」

  他瞇著眼,意味深長的說:「這位大人,莫要多管閒事。」

  對方是個正五品,與他父親無法相提並論,宛如雲泥。但人家到底是刑部的官,跟戶部沒關係。

  周公子也不好把話說的太死,只希望對方能意會到,不管怎麼樣得罪一位侍郎的公子,是極為不智的。

  官場最忌樹立沒有必要的敵人。

  沒想到這位青袍官員一點都不怵,反而嗤笑一聲:「周公子這話,出去跟尚書大人說吧。」

  周公子皺了皺眉,與老者眼神交匯,陳叔低聲道:「孫尚書與老爺素有交情…」

  後半句話的意思是,如果沒有意外之事,他是不會過問的。

  反之,就是有問題了。

  不甘心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走的周公子緊緊跟在後面,只要問題不大,他就立刻把許七安抓回來,直接用刑,弄死這小子。

  走出刑部大牢,明媚的陽光照射,許七安瞇了瞇眼,緩解瞳孔的不適應。

  他隨著那位青袍官員來到刑部衙門的大院,院子裡圍著不少人,有穿各色官袍的刑部官員;有十幾位穿白衣的年輕人;有兩輛馬車以及死去的馬匹;有兩位風骨清奇的儒衫老者。

  同樣看見眾人的周公子有些茫然,不知道發生了什麼。

  周公子聽見鐐銬嘩啦的聲音停了下來,那個該死的許七安頓住腳步,回頭,一字一句道:

  「你該慶幸沒有對我用刑,重新自我介紹一下,我是監正新收的弟子。」

  老者臉色大變。

  周公子的表情瞬間失控。

  這不可能,他不可能是監正的弟子。

  可是看到滿院的司天監白衣,周公子和老者保持了沉默。

  許七安沒搭理兩人,逕直上前,掃了白衣們一眼,意外的沒看見采薇姑娘。

  那個鵝蛋臉的對A小美人不在?

  王捕頭把煉金術秘籍送到了,可是采薇姑娘不在……但司天監的煉金術師們看到了書本的內容,所以趕來救我?

  又或者是采薇姑娘有事脫不開身,拜託同門來救我!

 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,鐐銬嘩啦聲裡,「許七安見過幾位師兄。」

  師兄?宋卿愣了愣,審視著許七安:「書是你寫的?」

  他的眼神有些不善…許七安點點頭:「這裡不是談事的地方,等離開了刑部,師兄想問什麼,寧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。」

  看到許七安與司天監白衣交談,周公子表情有些呆滯,他僵硬的移開目光,打心底不願相信這是真的,疾步走到孫尚書身邊,低聲道:

  「孫大人,司天監的人…」

  孫尚書瞥了他一眼:「找我要人的。」

  周公子身子一晃。

  清瘦老者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。

  他真的是監正弟子?!這不可能,而且如果他是監正弟子,稅銀案的事根本不可能禍及許家。

  稅銀案!!

  清瘦老者想到了一個可能,如果是稅銀案後被監正收為弟子呢。

  他確實解開了稅銀的秘密,煉出了假銀,這樣一個無師自通煉金術的天才,監正見才起意,破例收徒的可能性不是沒有,甚至很大。

  況且,不是監正弟子,憑什麼讓這群白衣集結此地。

  這時,清瘦老者注意到了沉默不語的兩位大儒,以及死狀詭異的馬匹。

  他凝神看了片刻,忽然身軀一震,認出了兩位雲鹿書院的大儒。

  清瘦老者喉嚨滾動一下,「尚書大人,那兩位大儒…」

  「也是來要人的。」孫尚書面無表情道。

  周公子臉龐僵硬,一點點的扭頭,看向了老者。

  ……

  「你就是許七安?」

  許七安轉頭看去,說話的是一位穿灰袍,蓄山羊鬚的老者。他心說老大爺您哪位啊。

  「我是辭舊的師長。」另一位藍袍老者說道,他笑容溫和的打量許七安:「莫愁前路無知己,天下誰人不識君。可是你寫的?」

  「晚輩拙作,讓前輩見笑了。」許七安道:「字寧宴。」

  向陌生人介紹自己的「字」是最基本的禮儀,因為直呼其名是很忌諱的。你如果不介紹自己的「字」,潛意思就是不想與人結交。

  藍袍老者臉上笑容愈發深刻。

  「此間事了,我們先離開刑部。」那邊,宋卿忍不住催促道。

  立刻就有獄卒上前,解開許七安的腳銬和枷鎖。

  「好!」許七安點點頭。

  司天監的人臉上露出了笑容,目的達到,人要回來了,他們無比期待接下來的會談。

  李慕白和張慎兩位大儒也不願繼續久待,因為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場激烈的爭奪戰。

  「呼!」

  見許七安跟著眾人離開,周公子如釋重負,心裡產生不願意承認的忌憚和後怕。

  「等一下!」許七安忽然停住腳步。

  司天監和兩位大儒看著他。

  「我還有件事要處理。」許七安拱了拱手,轉身走向周公子,經過獄卒身邊時,劈手奪過木板狀的枷鎖。

  「你,你想幹什麼?」周公子驚的連連後退。

  「許七安,我父親是戶部侍郎,你敢動我?你敢在刑部動手?孫大人,孫尚書,快拿下這賊人…陳叔,救我…」

  砰!

  許七安掄起枷鎖,凶狠的砸在周立腦袋上,斷木橫飛。

  周公子雙眼翻白,直挺挺的朝後倒去,殷紅的鮮血從頭髮裡流淌出來。

  許七安面無表情的看著清瘦老者:「拍死我。」

  全場寂靜!

  「當著我師兄們和刑部諸位大人的面,當著兩位大儒的面,拍死我這隻螻蟻,快點。」

  臉上湧起的怒火如潮水般退去,清瘦老者僵在那裡,一動都不敢動。

  ……

  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啊…果然只有官二代才能對付官二代,律法的公平公正僅限於小人物之間……許七安沐浴在初冬的陽光裡,感覺自己獲得了新生。

  剛離開刑部衙門,許七安看見長街盡頭,兩匹快馬疾馳而來,是許二郎和許二叔。

  父子倆同樣看見了被司天監白衣簇擁著的許七安,許二叔緊繃的臉色明顯鬆了下來。

  司天監的人怎麼會在這裡…許二叔眼裡閃過疑惑。他本身是練氣境巔峰的高手,參加過山海關戰役,不會像普通人那樣對司天監的術士奉若神明。

  許新年勒住馬韁,不漏痕跡的審視了堂兄一眼,微微鬆口氣,深深作揖:「多謝老師,多謝慕白先生。」

  許七安只得先朝司天監的眾人拱了拱手,然後與堂弟一起,再次向兩位大儒作揖。

  李慕白惋惜道:「如此詩才,怎麼就做了衙役呢,寧宴啊,有沒有興趣來雲鹿書院,修儒道。」

  認識不到兩刻鐘,寧宴都叫上了…張慎補充道:「恰好可以拜在老夫門下。」

  許七安:「??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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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pd 發表於 2020-6-2 07:59 PM

第二十九章 辭舊,大哥待你不薄

  他看了堂弟一眼,後者面無表情。

  「兩位前輩厚愛,寧宴誠惶誠恐,只是我修的是武道,年少時雖讀書,而今學業卻是荒廢了。」許七安摸不清狀況,不敢答應。

  「無妨,讀書治學是一輩子的事,怎麼都不晚。」李慕白笑呵呵的撫著山羊鬚。

  竟然對我如此厚愛…許七安震驚了。

  他想了想,靈機一動,再次看一眼堂弟,笑道:「也是,學海無涯,晚輩讀書確實有天賦,承蒙兩位先生看中。我若去了書院,必定後來者居上,超過辭舊。」

  許辭舊一聽,「呵」了一聲,語氣驕傲:「老師與慕白先生看中的是你的詩詞,比如《綿羊亭送楊恭之青州》。」

  說完,二郎臉色一僵,不敢去看老師和李慕白,微微低頭。

  綿羊亭送楊恭之青州…楊恭…原來是這樣啊……許七安套路了一波高傲+毒舌屬性的許二郎,聽見這話,心裡就有數了。

  再一沉吟,便明白了兩位大儒的心意。

  這確實是名垂青史的捷徑,參考一下汪倫同學就知道,這位仁兄就是把李白舔舒服了,輕而易舉的就名垂千古,流傳至今。

  由此可見,舔也是一門技術活。

  古代舔狗,舔基友舔到名垂千古。

  現代舔狗,舔女神舔到一無所有。

  崇古貶今,不冤枉。

  雲鹿書院的官場之路艱難無比,當不了大官,自然寫不進史書。這時候就更突顯出許七安詩詞的作用了。

  糟老頭子壞的很…許七安嘴角一抽,有些不服,因為人家收徒不是看中他一表人才和人品堅挺。

  而是饞他的詩。

  兩位大儒皮糙肉厚,笑容不變。

  許七安沉吟一下:「多謝兩位先生抬愛,寧宴一心向學,就卻之不恭了。近日突發靈感,醞釀了幾首好詩,等了卻眼下這樁事,再去雲鹿書院拜訪兩位老師。」

  兩位老師…許辭舊的堂哥,倒是比他本人要心思玲瓏許多…李慕白微微鬆口氣,臉上多了笑容。

  如果硬要和張慎搶弟子,對方有許辭舊這層關係,自己勝算其實不大。

  許七安這番話,說的漂亮。

  「既然如此,那我二人就在雲鹿書院等你。」張慎說完,深深看了眼許新年:

  「辭舊啊,修身先養性,你開竅有一年了,遲遲無法突破到修身境…嗯,回家把聖人語錄抄錄三百遍,一旬後給我。」

  許新年如遭雷擊。

  「老夫一步三十丈。」張慎轉身,一步跨出,直接消失。

  李慕白故意炫技,腳尖在身周畫了一個圈,看了許七安一眼,沉聲道:「老夫三寸之內,不屬於此地,屬於城門口。」

  說罷,他身影突兀消失。

  許七安瞪大了眼睛!

  「辭舊,這兩位大儒是什麼境界?」

  許新年還沒從三百遍聖人語錄的絕望中掙脫,許二叔道:「聽年兒說,是儒家五品:德行。」

  他把在城外見到的一幕,興致勃勃的分享給侄兒。

  只要我牛皮吹的夠大,世上就沒有我做不到的事?許七安又震驚了。

  許新年吐出一口濁氣,有些懊悔的看了眼套路自己的許大郎,沒好氣道:「德行境能規範人的行為舉止,用言語操縱他人。」

  「此境最核心的能力是初步掌握了言出法隨的真諦,能一定程度上篡改事物的規律,因此它還有一個名字,叫以文亂法。」

  「當然,像兩位大儒那樣的手段,不是一般的德行境能做到。」

  兩個武夫聽的心馳神往,許二叔遺憾道:「各大體系都有神異,只有武夫好勇鬥狠。」

  所以是粗坯…驕傲的儒生許新年考慮到兩個粗坯的輩分都比自己高,有充足的理由動粗,便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。

  接著,他發現堂哥眼神灼灼的看著自己。

  「二郎…」

  「嗯?」

  「哥平日待你不薄。」

  「大哥說這話之前,請摸一摸自己的良心。」

  「大哥有一事相求。」

  「…說。」

  「他日,二郎到了德行境,我需要你一個承諾。」

  「…說。」

  「二郎要對我說:大哥的貂蟬在哪裡?哦,大哥的雕纏在腰上。」

  「你下賤!」許二郎拂袖而去。

  許平志聽了侄兒的話,陷入了沉思。

  ……

  許七安要去一趟司天監,許平志父子去了長樂縣衙,許二叔臨走前囑咐女兒要留在長樂縣衙的偏廳等待。

  首次來到觀星樓,這座京城最高建築,許七安嘖了一聲,饒有興致的打量。

  「以前來過觀星樓嗎。」宋卿問道。

  「第一次。」

  「可你的樣子似乎並不驚訝。」宋卿從許七安的眼神裡看到了『平平無奇』四個字。

  但凡是第一次見到觀星樓的人,都會覺得這是雄起壯麗的奇蹟。

  它的地基是尋常房屋的兩倍高度,它的柱子比皇宮的盤龍柱還要粗壯數倍,它的磚塊比人還高…

  它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是大奉王朝一年稅收的三分之一。

  而最讓司天監眾人盈利為傲的是,觀星樓的高度是舉世無雙的,世上再難有人能建出比它更高聳的建築。

  司天監的煉金術師與工部聯手設計、建造,耗時12年,天底下獨一份。

  因為我見慣了高樓大廈…許七安笑道:「我二叔常說,我自幼心有靜氣,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,這也許就是天賦。」

  宋卿眼睛一亮,振奮道:「只有這份靜氣,才配與我謀事。」

  許七安看著對方的黑眼圈,感覺自己或許說錯了什麼話。

  在觀星樓七層見到了有過一面之緣的褚采薇,她穿著鵝黃色的裙子,坐在一張桌案邊,案上擺琳琅滿目的食物。

  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……許七安腦子裡浮過這個梗。

  「你怎麼又惹事兒了。」褚采薇瞥了這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小捕快,腮幫鼓鼓的,含糊不清的打了個招呼。

  「你之前不在觀星樓?」許七安已經從宋卿那裡知道了事情的經過。

  「到長公主那兒打秋風了。」褚采薇道。

  許七安剛好餓了,很自來熟的坐在桌案邊,伸手去拿雞腿。

  啪…

  褚采薇小手一巴掌扇開他的豬蹄,大大的杏眼充斥著警惕:「沒吃飯?」

  「嗯。」

  「宋師兄你帶他回去吧,吃完飯再送回來。」

  …我彷彿看到了許鈴音長大後的模樣!許七安一口槽卡在喉嚨裡,不知道該不該吐。

  「你怎麼跟姓周的打起來的?」褚采薇吃著吃著,忽然問了一嘴。

  「我帶妹妹逛街,姓周的瞧上她姿色了。」

  「你妹妹漂亮嗎?」

  「跟你不相伯仲。」

  「那確實是美若天仙,不似人間凡物。」

  許七安抬頭看了她一眼,陽光透過牆壁的氣孔照射進來,秀美的鵝蛋臉煥發著健康、溫潤的色澤。

  眼睛是又大又圓的杏眼,清澈明亮,如含星子,許七安很少見到這種有幾分二次元味道的眼睛。

  這顏值和我上輩子是天作之合……

  「稅銀案已經結束了,你知道是誰掉包了你二叔的稅銀嗎。」褚采薇吮吸指頭。

  許七安搖了搖頭:「我只是個小捕快。」

  褚采薇抬眸看來一眼,又低頭啃了一口炸的外皮焦脆的烤鴨,「掉換稅銀的是御刀衛的千戶陸淐之,還有戶部度之主事鄭新。」

  「所以?」許七安挑了挑眉。

  「我聽說,戶部侍郎周顯平是他們的靠山。」

  「!!!」

  臥槽特麼…許七安忍不住想爆粗口。

  腦海彷彿有電流劃過,他一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。

  所以,在聽到我自報姓名後,姓周的鐵了心要置我於死地,因為我破解了稅銀案,壞了他老子的大事。

  他要打擊報復。

  不,也許今天發生的事,本來就是他蓄謀已久…周侍郎的府邸在內城,兩地相隔遙遠,姓周的偏偏遛彎遛到許府附近?

  除非他是特意在許府附近徘徊…姓周的查過我,那怎麼會不知道玲月的長相…調戲良家女子是演戲,真正的目的是找茬,借這個由頭整死我。

  許七安背後彷彿有冰涼的蛇爬過,心裡升起一絲寒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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