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背鍋
後山老樹下,王森依約而來。
見到寧夜,王森直接道:「青木殿的事,是你幹的?」
寧夜沒有否認:「你怎麼這麼確定?」
「青木老祖的靈族古床就在軒宇閣。」王森直接道。
寧夜聳聳肩:「它現在也在。」
床太大,寧夜雖得了須彌屋,卻終究沒來得及偷走。
王森搖頭:「你的目標不是靈族古床,你到底是為了甚麼去的?」
「你不需要知道這個。」
「那你找我何事?別怪我沒提醒你,你在白天剛做下此等大事,現在門中一片風聲鶴唳,到處都緊張得很,此時相見,風險太大。」
寧夜直接了當:「我遇到麻煩了。」
「甚麼麻煩?」
「駱求真沒有死。」
甚麼?
王森怔住。
駱求真這個麻煩傢夥,王森也是極討厭的,尤其王森知道,自己也是他的懷疑目標。
即便因為中毒案陷害一事,導致駱求真不得不放下對他的懷疑,但是王森更知道,駱求真其實一直還在關注他,尋找著他的錯處。只是他現在是有師門之人,駱求真輕易不會再動他。
王森能理解寧夜為甚麼殺駱求真,但他還沒意識到駱求真的不死,對寧夜麻煩有多大。
但是寧夜知道,所以他直接了當:「找你是告訴你,我做的事太多,留下的線索也不少,駱求真早晚會找到我頭上。要想解決這個問題,只有一個辦法。」
「甚麼辦法?」王森本能回答,但是看著那團朦朧黑影,王森心中不安感再度生起:「你……」
果然,寧夜已道:「你來頂鍋。」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古樹下。
王森不敢置信的看寧夜。
他被寧夜的話氣樂了:「你說甚麼?讓我給你頂鍋?你以為你是誰?」
寧夜回答:「如果我被抓了,你也會暴露。」
王森立時語塞。
靠!
被人掌握主動權果然就是這麼不爽啊。
寧夜道:「我是黑白神宮的敵人,與黑白神宮不共戴天,我留在這裡,能做的事遠比你多。你保護了我,就是幫了木傀宗的大忙。就算木傀宗知道,也會支持你如此做。」
王森怒極反笑:「那我怎麼辦?我就該去死?」
「你不會死,你只是會身份敗露,但在敗露之前,你已經離開九宮山,逃之夭夭。」
「黑白神宮會追殺我。」
「我可以為你遮掩天機,但在逃亡過程中,你必須主動顯露行跡,以證明你不是被人殺死嫁禍。」
他竟然能遮掩天機?
王森心中大驚。
可他也沒心思試探了,王森怒道:「我在這裡辛苦這麼久,現在就因為你全都毀了!你竟然還想我主動幫你?」
「別忘了你能在黑白神宮有前程是因為我救了你,而且你被毀的只是黑白神宮的前程,不是木傀宗的。」寧夜道:「你依然是唯一能聯繫我的人,通過我,你還能做到許多事。比如有了它,就算身份敗露,你對木傀宗也是有功無過。」
寧夜說著已丟出一物,那赫然是一份華輪境級別的細作名單。
這個級別的細作名單可就比藏象境的有價值多了。
只要帶了此物回去,王森就算身份暴露,也可以解釋為是為了獲得這份名單而不得不冒的險,木傀宗也會認為值得。
這刻看著手裡的名單,王森突然覺得要是真就這麼回去,還真說不定是件好事。
以功勳之身回歸,至少再不用擔心被發現後的風險了。
只是一想到身在黑白神宮,同時獲得兩份資源帶來的種種好處,心中又有不甘,道:「就算我肯擔責,黑白神宮也未必信。」
「他們會信的,木傀宗同樣擅長機關之術,我的許多手法,你們都能做到。當然,為了讓他們相信,我又為他們又加了一些證據。」
「甚麼?」王森震驚。
「再過一個時辰,駱求真就會再遇襲擊,襲擊它的會是一隻地鼠傀儡,這可正是木傀宗擅長的。不過考慮到駱求真不可能蠢到讓人暗算兩次,這次基本不會成功。哦對了,那傀儡還在你的房間裡留了些東西,比如厲百刀和軒木狼的一些隨身之物。」
「我操!」王森急的要瘋了。
這是逼著他不能不同意啊。
「你的時間不多了,如果你沒蠢到在屋子裡放了甚麼必須回去拿的重要東西的話,就現在趕快走吧。」寧夜說著已向後退去:「想要以後繼續合作,就好好幫我,別賣我,承認所有事都是你做的……對木傀宗來說,這也是功勞,不是嗎?」
王森也是徹底服氣了。
你賣了老子,老子竟然還要幫你數錢。
甚麼世道?
不過想想也是,這些鍋對一個木傀宗的奸細來說就是功,寧夜是吃定了他不可能不背的。
這刻看著寧夜消失的黑影,王森冷道:「小子,算你狠,記住你的承諾,我還會回來找你的!」
知道再不跑就來不及了,王森一咬牙向著山下衝去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求真堂。
駱求真正在燈光下翻看資料。
他看得很仔細,不放過每一個細節。
尤其注意每一個在這些案件中出現過的人物。
一個名字跳入了他的視野。
寧夜?
駱求真有些驚訝的發現,這個叫寧夜的小子,先後在槐陰山,古泉鎮以及青木殿上都有出現。
尤其是古泉鎮,那次機關殺人之事,只有越秀秀和寧夜兩個人去過。
當然,駱求真不能因此就認定是寧夜。
古泉鎮殺人用的是土行機關之術,而暗算他使用的機關則是腐屍毒,典型的木傀宗手法,只有厲百刀屍體下方的石塊才是土行機關之術。
雖然兩者都有土行機關,但厲百刀處的機關明顯更精妙,手法也略有不同,並不能因此確定是一人。
可即便如此,這個寧夜依然有極大可疑之處。
這刻想著,駱求真已在寧夜的名字上畫了個紅圈,作為重點懷疑對象。
然後他繼續看下去,尋找新的懷疑目標。
就在這時,屋內燈火突然輕晃了一下。
駱求真面色微變,用力一拍書案,啪!一道光罩已然籠住駱求真全身。
下一刻一道黑影從地底竄出,飛襲駱求真。
就在要命中之際,一隻手掌已從虛無中出現,伴隨著一聲沉悶憤怒的喝聲:「孽畜!」
轟!
那地鼠傀儡已轟然炸裂,化作無盡碎片消散。
警報大作!
黑白神宮今夜無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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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第一次正面接觸
次日清晨。
天光未亮,寧夜剛起身,就見駱求真出現在了寧夜小屋前。
見到駱求真,寧夜臉上已露出驚愕之色:「駱執事?你不是……」
他沒有說下去,駱求真微微一笑:「師弟不用驚慌,我沒有死。」
寧夜便長出口氣:「蒼天有眼,駱執事乃監察堂中流砥柱,監察堂不能沒有您啊。」
駱求真面上帶笑,眼睛微眯:「哦?寧師弟果真如此想嗎?」
寧夜一怔:「執事這話是甚麼意思?」
駱求真看看屋內:「不請我進去坐坐?」
寧夜恍然大悟狀:「執事請。」
入了屋,駱求真四處看看:「你這裡,倒是簡陋。」
寧夜為駱求真倒茶:「師傅常說,欲成大道,必得苦其心志,若耽於享樂,必受其害。」
駱求真便道:「怪不得寧師弟進境如此迅速。」
寧夜搖頭:「算不得迅速,都快一年了,修為尚未到第四層。」
駱求真似笑非笑:「已經不錯了,一般人怎麼也要四五年才能成就巔峰。而現在看來,你可能在兩年半的時間就做到。以你的資質,又沒有太多外部資源,這速度已超出尋常。何況聽說你的殺心刀更走在前列,已開始修行殺身刀了。」
寧夜奇怪的看駱求真:「師兄是在盤我的道兒嗎?」
「說不上,就是隨便問問,這不是事發之日,你正好也在場嘛。說起來,黑白神宮今年真是多事之秋,連續發生了好些事啊。」
「是啊,宵小眾多,就連執事都中了歹人暗算。不知執事可查出甚麼眉目了?」
「這不是就過來向師弟請教了嗎?」
「向我請教?青木殿的事?」
「到也不全是,比如槐陰山,古泉鎮,那可都有師弟的身影啊。」駱求真意味深長道。
寧夜笑了笑,道:「原來執事是為這個來的。執事的意思我明白了,在古泉鎮的時候,我確實見過越師妹,不過她是被怪異機關殺死,與我無關。實際上我後來也曾被那怪異暗算過,這個事大家都是知道的。」
駱求真看了看寧夜,繼續說道:「你說的我都知道,我還知道,軒宇閣的第一場爆炸,你們當時都在凝心小築,雖然那暗中黑手使用了延時引爆之法,但考慮到延時的時間也是有限,你們是做不到的。」
「執事明鑒。」
「只不過軒木狼師兄臥室內的第二爆,就不太好說了。」
「執事何意?」
寧夜雙眼坦蕩的看著駱求真,就在這時候茶爐響了起來。
寧夜提起茶爐為駱求真斟茶。
駱求真淺淺品了一口,看著杯中茶葉:「我當時一直在奇怪一件事,為何軒木狼臥室中的那一爆,用的是炎爆珠,而非機關盒?」
「有區別嗎?」寧夜問。
「還是有的。」駱求真淡淡答道:「炎爆珠雖然也可以延時起爆,但主要是通過法力注入的多寡來造成的效果,最大的問題就是對時間的把握不易精確,相比那個精巧的機關盒差的遠了。而這裡面就有一個問題。」
寧夜認真聽著。
駱求真道:「第一次起爆的時候,當時無人注意軒宇閣,所以在第一爆之前,那黑手的準備時間應當是最充足的。第二爆就不同了,第一爆發生之後,眾人有所警覺,兩爆之間相隔時間極短,這種情況下對臥室下手,就需要更加精準的計算時間。所以如果是我,我會第一爆使用炎爆珠,第二爆使用機關盒,這樣才合適,你說對不對?」
寧夜心中一驚,知道駱求真說到點子上了。
之所以第一爆使用機關盒,是因為要精確控制時間,給天機準備的機會,而第二爆用炎爆珠,自然是因為炎爆珠可以即時起爆——沒辦法,誰叫天機當時沒找到碎片呢。
這就是行動執行時難免存在的問題,總有許多事,是無法預料到的。
而就是因為這第二爆的存在,前後使用順序的不同,便讓駱求真發現問題。
如果只是這樣到也罷了,問題是駱求真發現的還遠不止此。
駱求真繼續道:「最最讓人想不明白的,還是這第二爆的意義何在。如果是為了殺人,威力太小,如果是為了盜寶,又何需多此一舉?早前不就拿了?那麼,對方做這一切的意義何在?」
寧夜心中一沉。
駱求真找到了問題最關鍵的地方,就是第二爆的目的。
從當時的情況看,這第二爆的目的性確實太弱,弱到甚麼理由都難以成立。
如果是付東流,對這種情況肯定是視而不見的,但駱求真就不同了,他術法手段不多,靠的就是腦子與推理,所以第一時間意識到,第二爆的目的可能才是問題的關鍵。
「那執事的意思是……」
「我覺得真凶有可能就在現場,這第二爆,只是為他出手做掩護。雖然軒宇閣燒的燒毀的毀,現場一片狼藉,軒木狼還沒整理清楚自己的損失,但我相信在少掉的那些東西中,或許就有對方真正想要的。」
寧夜便道:「此事發生後,監察堂便封鎖全殿,我出來時,可是被搜查過的。還有就是,軒木狼大人已經說了,在炎爆珠起爆之前,他的臥室就已失竊。」
「可問題就在這兒啊!既然已經得手,為何還要再爆一次?毫無意義!」
「我怎麼會知道?也許就是為了要暗殺軒木狼大人。駱執事,雖然大家都認為,炎爆珠不可能殺得了軒木狼,但有些事不能因為失敗,就否認其意圖啊。沒准對方是想讓軒木狼大人受傷,為以後再次出手做準備呢?又或者暗中出手之人另有別的想法,比如打傷軒木狼大人,為以後爭鋒打下基礎。可能性太多了,你我非暗中之人,終究不可能知道別人的全部意圖的。」
「如你所說,可能太多。讓軒木狼受傷可以是一個目的,但也可能還有別的目的。」
寧夜點點頭:「所以執事大人是在懷疑我?」
「槐陰山,古泉鎮,青木殿,都有你,要說巧合,是不是有些過了?」駱求真反問。
寧夜便道:「為何不可?過去這一年黑白神宮發生的事,沒有上百也有數十,也不是件件有我吧?而同時在幾件案子中出現的,也不是只我一個吧?」
這到是,真說起來,除了寧夜在攪風攪雨外,黑白神宮本身也還有各類事件:同門互殘,外敵潛入,散仙侵襲,內應禍亂,各種事件層出不窮。
總有一些人運氣不好,偏就同時參與到多件事中。
比如王森就是,真要翻遍所有案宗,就會發現裡面有幾件也有王森的身影,甚至連池晚凝,許彥文,楊子秋,鈡日寒的身影都能找到。
寧夜公然現形的就是這三件,說多不多,說少不少,正是可疑而不可定。
這刻聽他這麼說,駱求真笑道:「寧師弟回答的滴水不漏,看起來倒像是早有準備。」
寧夜便道:「所以我言語有據,不慌不亂,反是內心有鬼的證明?若是這樣,那麼駱執事,若是你現在去隨便問一個弟子,對方神情慌亂,語出搪塞,一問三不知,你可相信他是無辜的?」
駱求真一呆,想了想回答:「還真不能,只會更加懷疑。」
寧夜攤手:「所以您看,這就是疑鄰偷斧了,我是淡定也好,慌張也罷,不驚不慌也一樣,您都能找出可以懷疑的理由,對不對?」
駱求真點頭:「確實如此。我現在到是有些相信你不是早有準備,而是天生的伶牙俐齒。有意思,你在試煉沙場上肆意縱橫的時候,卻不是這般表現呢。」
寧夜笑道:「原來駱執事見過我在試煉沙場上的戰鬥。不過駱執事此言差矣,誰說勇猛之士,就必須無腦之輩?身處戰場,四面皆凶,正當八面兼顧,縱熱血激揚,苦戰當場,亦當心思穩定,冷靜分析,否則怕不是早就死了。執事既然關注,當知道我當時可是精准看出每一個幻象骷髏的,若無冷靜,如何做到?」
「令師怕不會認同你的想法吧?」
「師傅這一門是賽馬的,活下來的就是最好的。我卻是個怕死的,不想優勝劣汰,只想安穩度日。」
「難怪你還選了陽符經。」
寧夜舉杯:「師傅很是不滿。」
駱求真哈哈大笑:「你這人有些意思,能在我面前侃侃而談的不多,你算一個。可惜啊,要不是軒宇閣一事問題重重,我到是很願意和你交個朋友。」
「所以駱執事認定了軒宇閣之事是我做的了?」
「不至於,這不就是隨口問問。」
寧夜反問:「執事也會這麼和嫋花仙子,鐘師兄他們隨口問問嗎?」
「這不可能,他們是天之嬌子,我惹不起。」
「所以我就能惹?」
「是!」駱求真竟然直接承認了。
寧夜笑了:「執事倒是坦誠,可惜我怕是要讓執事失望了,我知道的還沒執事多呢。」
「是啊,你好歹也是張七殺的弟子,就算地位比他們低些,沒有證據,也是不可以隨意冤枉的。」駱求真很是隨意的說道:「所以我說了,也就是隨口問問。對了,你臉上的傷,是一年前受的?」
「是,為仇家所害。執事若要知道,可去查檔,皆有記錄。」
「可還能恢復?」駱求真沒有理會寧夜的過去,無論這履歷是真是假,駱求真相信,都不會查出甚麼問題來。
「當可以,卻苦於良藥難覓。」
「那若我為師弟覓得良藥?」駱求真拖長了語調。
寧夜長身而起,一躬到底:「求之不得,感恩不盡!」
看他這樣,駱求真的眼睛微微眯了眯。
他並不能確認寧夜,但至少這刻,寧夜的表現到是讓他記憶深刻。
如其所言,若他真不是,那麼駱求真也不介意交一交這個詞鋒銳利,言語有趣的朋友。
就在這時,外面一名監察堂弟子來報:「執事。」
「何事?」
那監察堂弟子在駱求真耳邊低語幾句,駱求真大吃一驚:「你說甚麼?真凶找到了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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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懷疑
王森住所。
駱求真站在院中,四面皆是監察堂的人。
陽光灑落在王森的小院裡,明明是陽光明媚,駱求真卻感到幾分秋意微涼。
西江從屋內取出一盞琉璃杯:「是軒木狼的東西,另外還有一些,是厲百刀的遺物。」
付東流笑得眉眼皆開,聲音尖如女子:「很好!很好!王森呢?」
西江低頭:「不在屋中,巡夜弟子報說,他昨天連夜下山,說有師門任務。」
「師門任務?」付東流的公鴨嗓陡然高亢起來:「常斷魂的安排?」
西江搖頭:「已經傳訊問過,沒有。」
「好!」付東流大喜:「那就確鑿無疑了。王森殺人越貨,使用地鼠傀儡,確認為木傀宗奸細無疑,而且這事正好也和之前的槐陰山殺人,丹房失竊聯繫到一塊兒,這下可算找到真凶了。傳令,立刻抓人。再請神機堂尋蹤辨位,追風堂緝凶拿人!」
監察堂失火案已經有了頂包的,付東流卻是不會牽扯的。
「是!」一名監察堂弟子領命而去。
駱求真站在那裡,只是看著地面,一動不動。
付東流看看他:「求真,想甚麼呢?」
駱求真擠出一絲笑顏:「本來有了些想法,卻沒想到事情完全超出預料,真是始料未及啊。」
付東流一臉我很理解你的樣子:「王森不在你的懷疑之人中,是吧?所以你有些失落?這不奇怪,你的辦案之術,太過注重推測。但是人心難定,天機難測,豈有事事皆在預料之中的道理?建立在猜測之上的判斷,本就虛妄,縱然落空,亦屬正常。」
駱求真想說這不是亂猜,但知道跟付東流說不通道理,只能點頭應是。
付東流則心情大好,已摸著山羊鬍鬚道:「繼續搜查,看看還有甚麼證據,此案定要辦成鐵案,鐵證如山,讓它再翻不得!」
駱求真忍不住道:「付使,有件事我想不明白。如果軒宇閣一事是王森做的,那他是怎麼潛入軒宇閣的?青木殿防禦森嚴,可不是那麼好混進去的。」
付東流不耐煩:「他是木傀宗的奸細,木傀宗可是和我黑白神宮齊名的大仙門,給他一些可以潛蹤匿跡的寶物不就行了?」
道理上這的確說的過去。
「可為甚麼偏偏要是青木殿呢?」駱求真還不放棄。
付東流越發不滿:「你這問題問的,他要盜甚麼是他的問題,你問我作甚,等抓到他不就知道了?」
我就怕你抓不到他啊。
駱求真也知道這麼繼續問下去只會讓付東流不滿,卻終究還是不願就這麼放棄:「既如此,屬下還有最後一個問題。」
「你還有甚麼,有屁快放!」付東流的怒火已開始噴湧,隨時可能淹沒駱求真。
駱求真硬著頭皮道:「王森是怎麼知道我沒死的?」
付東流一滯,卻是再答不上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當駱求真還在王森住所無奈時,寧夜也在自己的房間頭疼。
小屋內,寧夜將自己蜷縮在光線照不到的陰暗角落,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安全一些。
背依牆壁,寧夜歎了口氣:「駱求真已經知道軒木狼遺失之物中包括千機殿碎片了。」
「啊?他不是說軒木狼還沒有整理出所有損失的東西嗎?」天機茫然。
「那是他故意這麼說的。」
「你怎麼知道?」
「因為他說要幫我恢復容顏。」
天機門弟子與別派細作最大的不同就是身份可確認,別派培養的細作,不需要毀容進入,天機門弟子的話,就有這個必要。
正因此,當駱求真說出幫寧夜恢復容顏的話時,寧夜就知道,駱求真肯定已知被盜之物中有千機殿碎片。
只是因為被盜的不止千機殿碎片,所以駱求真不能確定這點,可就算這樣,這也是個重要線索——如果不是王森突然冒出來背了這個鍋。
天機也有些急了:「那就是說,駱求真還沒有放棄對你的懷疑?」
寧夜一笑:「他不放棄是正常的,他若因為王森就輕易放棄,也就不值得我對他如此重視了。」
「那他真為你恢復容顏怎麼辦?」
寧夜眉頭一挑:「有那麼簡單?我這臉,是在散功時毀的,法力相融,一般手段極難恢復,他駱求真就算真有那個本身弄來寶貝,會捨得給我用嗎?」
天機聽他說的自傲,小嘴嘟囔:「人家都是盼著恢復,到你這兒可好,為難以恢復而驕傲開心。」
寧夜笑道:「我不是為此開心,而是駱求真為了試探我,卻不知已洩露了一條重要資訊。」
「嗯?」天機不解,卻見寧夜的眼神已陰沉下去。
那一刻天機就覺得寧夜整個人的氣勢突然一變,氣機沉重,神情陰冷,體內殺機不斷釋放,整間屋子都彌漫起肅殺蕭瑟之意,隨後哢嚓嚓,周圍的桌椅杯具竟然現出道道裂紋。
天機嚇了一跳,好好的說話,怎麼就發起狠來了?
好在它到是個天生的捧哏,道:「甚麼資訊?」
寧夜語氣森然:「就是天機門的叛徒,就在黑白神宮!」
這一句話,卻是真正充滿了無盡怨毒之意。
當日三人逃離時,寧夜就知道,天機門肯定是出了叛徒,只是不知如今在哪一派。但是看當時的場面,黑白神宮出力最多,出動的人物也最大牌,寧夜就懷疑這個叛徒是在黑白神宮,這也是他選擇黑白神宮的原因。
駱求真不傻,但他沒想到他臨走前的那句話同樣露了底,因為如果那叛徒不在黑白神宮,那麼就算寧夜恢復容顏,也無人可以認出來。
既然駱求真以恢復容顏試探,那麼不問可知,天機門叛徒必在此地。
而解決叛徒恰恰是寧夜的第二步計畫,是他立誓要在藏象期間解決的兩件大事之一——只要那叛徒確在黑白神宮。
明白了這個道理,天機也是愕然,隨後卻又跳腳:「你還想殺叛徒?自身都難保了?」
「有何難保?」寧夜眉頭挑起:「案子已經破了,我太瞭解付東流、岳心禪這等人了,對他們來說,已經破了的案子,絕不容許再翻案,否則就是當眾打臉。駱求真得不到黑白神宮的支援,明面上不可以對我做任何事,更何況,駱求真也未必希望得到黑白神宮的支持……」
最後這話有些莫名,天機不理解,它更關注的還是直接的問題:「可他不能明查,還是能暗查的。」
「那便讓他查!」寧夜斬釘截鐵的回道。
兵來將擋,水來土掩,寧夜已做好準備,要與駱求真好好鬥法一番。
內心中突然升起豪情,也唯有如此對手,才能激發他全部鬥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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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驗證
王森是木傀宗叛徒一事,驚動黑白神宮。
憤怒的軒木狼拿著那盞琉璃燈親自殺上斷魂洞,和斷魂人魔大吵了一番——他打不過斷魂人魔,只能仗著師傅的地位狂打嘴炮。
斷魂人魔聽說自己最信賴的徒弟竟然是木傀宗的奸細,驚的整個人都不好了,強忍了軒木狼半分鐘,隨後便忍無可忍,一巴掌把軒木狼扇飛出去,自己也是吐了一口老血,逕自去找岳心禪請罪了,順便反誣軒木狼一狀,說是他先動的手。
上層都被搞的一地雞毛,更別說那些下層弟子了。
有和王森交好的,更是一個個顫顫驚驚,人人自危。
付東流更是精神抖擻著,把所有和王森接觸過的人都抓起來,挨個蝕心問魂,弄得好不威風,仿佛整個案子都是他破的,與駱求真無關。
駱求真到是沒有絲毫要爭功的意思。
駱求真不是那種天下為公,只求真相之人,這種心態早年間或許有過,但隨著歲月磨練,心境逐漸老成,而成熟的代價,就是消滅幻想。
所以他也會向事實低頭,也會在必要的時候會選擇嫁禍無辜。
但另一方面,駱求真也極度自傲。
他筋骨普通,資質一般,修行潛力有限,自知僅靠天賦難以成事。難得還算有好頭腦,若能以智慧補不足,為仙門立下一些仙法無法彌足之大功,便可成為特殊人才,亦當大用。
正因此,駱求真也一直在尋找機會表現自己。
為王森翻案?這事他不會去想。
但這不代表他會放過寧夜,不查此案。
寧夜是不是軒宇閣真凶一事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的身份。只要能揪出此人真面目,便是一大功,而且還是事關天機門千機殿的大功。
所以說案子可以不翻,新功照樣可立。
正因此,駱求真一定會查,只不過一定是暗查。
因為他不想這功勞被別人立去。
這一點,寧夜料到了,甚至駱求真也料到寧夜料到了——彼此雖不相熟,卻如相交莫逆的多年老友,甚是相知。
所以當上層還在為斷魂人魔和軒木狼的矛盾相互牽扯,下層還在將連續兩天的事件引為茶餘飯後的談資時,駱求真卻去了天元峰。
天元峰為九宮山主峰,黑白神宮核心主殿就在此處,地處中樞,故以天元名之,等閒弟子根本沒有資格上峰。
駱求真去的是天元峰後山。
後山清淨之地,看似綠樹森森,清淨自然,流水潺潺,風光秀麗,內中卻有無數大能在此修煉。其中就包括黑白神宮掌教黑白子,三大元老以及執子之手岳心禪。
山中無機關,但是危險卻任何一峰都大。
入得此山,便如進入最美好的危機之地,稍不小心,可能就是哪位大能一根手指過來將其捏死。
駱求真來到後山,沿著一條小路向山麓南側走,一直來到一處山壁前。
對著山壁拜了三拜,道:「監察堂駱求真,求見道兄。」
山壁上變現出一張黑煙氤氳的臉,看不清面容,語聲更是詭異飄忽:「何事?」
駱求真道:「昨日青木殿之事,道兄可聽說了?」
「唔,何如?」
「失竊之物中,有一物是千機殿碎片。」
「嗯?」
黑眼驟然漫捲,劇烈升騰,彰顯出山中之人激蕩的心情。
片刻,煙霧靜止,山壁洞開,現出一個幽深山洞。
「進來吧。」
駱求真已入洞中。
洞內清涼,寒意森森,偶爾有水滴聲噠噠傳來。
駱求真走在洞內,走了好片刻,才來到一處霍然開朗之地。
一名修士正坐在其內,黑煙凝繞,經久不散,全身籠於黑袍之內,盡顯神秘氣息。
駱求真作揖:「見過道兄。」
「說!」
駱求真便將之前之事大致說了一下。
那人聽了,道:「所以你懷疑,這個寧夜,便是天機門出逃三弟子之一?」
「是。不過此人已毀容,不知道兄若見,可能再辨識出來?」
那人便道:「青臨,辛小葉,白羽……哼,若真是他們,便是毀了容,我也認得出那體態相貌。」
「既如此,怕是要勞煩道兄了。」駱求真笑道。
在他想來,這種事對方是肯定會答應的。
沒想到對方卻猶豫了一下,遲疑片刻才道:「我不能公然出現,你帶我過去,我在暗中為你查看。」
嗯?
駱求真一呆。
他有些不明白對方的想法:「天機門已滅,三個天機餘孽,當不會對道兄造成甚麼威脅……」
「閉嘴,吾之事,與你無關,吾肯為你出面,已是破例!」那人狠聲道。
駱求真被他訓得無語,暗想你這是為我嗎?明明是為你自己。
怎麼弄的竟好像是我求著你?
但對方地位甚高,他也不好輕易得罪,最重要的是對方既然不願出風頭,對自己也是好事,功勞正可獨佔。
便點頭:「既如此,便依道兄所言。」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駱求真動作很快。
一日之後,便再次出現在寧夜小屋前。
見到駱求真,寧夜笑臉相迎:「恭喜執事,賀喜執事,得破大案!」
駱求真笑道:「是付使破的此案,與我無關,求真不敢居功。」
寧夜便道:「執事客氣了,既然案子已破,執事到我這兒來……」
駱求真道:「昨日上門打擾,無端懷疑師弟,要不是王森事發,險些就冤枉了好人。如今想想慚愧,特意上門賠罪,還請師弟原諒則個。」
寧夜認真道:「執事這是說甚麼話?執事也是職責所在,份當如此,寧夜豈敢有任何抱怨。」
駱求真:「師弟諒解便好。」
兩人就這麼站著說話,幹聊了一會兒,客套了半天,寧夜也不請駱求真進去坐,駱求真也沒再說那些有的沒的,片刻之後便告離開。
離了寧夜小屋,駱求真道:「如何?」
駱求真身後已現黑煙中人:「不是。」
甚麼?
駱求真愕然:「道兄看清楚了?」
「我看得很清楚。」黑煙中人回答:「青臨的個子較高,臉型略方,聲音清亮,白羽則較矮,體型略偏瘦弱,聲音細柔,至於辛小葉更是女性。此人身高體型居於兩者之間,是男非女,聲音沙啞,我更用秘法查過,未使用任何法術手段遮掩自身,所以肯定不是他們三人中的任何一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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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 缺點
煙霧之人說的話,讓駱求真驚的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駱求真不斷想著,突然意識到甚麼,急問:「道兄,散功之時,法力外溢,會對自身造成極大影響,甚至可以借機扭曲自身,重塑筋骨,若是有心操控,是不是可以改變身高體型,此外煙火熏心,亦可能改變嗓音?」
那黑煙中人愣了愣,半晌才道:「我又未散過功,怎會知道。這只是傳言,未得證實,但從道理上講,確實是行的通的。只是重塑身軀,痛苦必然是極大的吧?更別說還要再承受燒灼之痛。」
「那麼,道兄認識的這三個人中,可有行事堅毅,意志堅強之人?」
那黑煙思考片刻,回答:「青臨為人灑脫,好酒好棋好美人,要說他為復仇而自毀容顏,我不認為他有如此狠勁,至於辛小葉,她是辛冉子的女兒,從小嬌生慣養,雖然還算是個好姑娘,但要說到毅力心志,卻更差得遠了,甚至連這樣的念頭都未必會產生。」
「那麼白羽呢?」
黑煙中人想了片刻,道:「我不瞭解他。」
「不瞭解?」
「我和白羽接觸較少,只知他入門三年,卻整日遊手好閒,東學一些,西學一些,不務正業,空耗資源,常讓師……讓辛冉子氣憤跳腳,偏又對其器重,無比偏心……」
說到這偏心二字,黑煙人語氣中已流露出濃濃嫉意。
駱求真明白他意思:「所以這個白羽,看起來也不像是能做到這種事的人?」
「毀容,散功,於烈火烹油中熔筋易骨,重塑身軀,非大毅力者不可為之……我的確不認為他們三人中有誰能做到這點,反正我是做不到的。駱求真,這次你怕是找錯了目標。」
黑煙人說著,已悄然離去,唯留駱求真呆滯當場。
那一刻,他心目中也是一片茫然。
或許付東流說的沒錯,建立在猜測基礎上的推理,只要一點錯誤,就是全盤皆錯。
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一點線索,駱求真卻不甘就此放棄。
思索半天,駱求真終於道:「西江。」
那名監察堂弟子已出現在駱求真身側:「執事。」
駱求真道:「寧夜此人,我總覺得他有些問題,但又查無實證。所以我現在你交一個任務。」
「要我盯住他?」
「對。以你的修為,你若盯他,他必不察覺。我要你把他所有的習慣都記下來,每日所行之事皆不放過。」
西江滯了一下,終是點頭同意。
只是看著駱求真的背影,西江卻哼了一聲:「一天十二個時辰盯他?瘋了嗎?老子不要修行的?」
說著已叫來一名手下:「安排幾個人,輪流盯住這個叫寧夜的。」
說著已自去了。
千機殿內,看著這一幕,寧夜笑了。
突然之間他發現,原來駱求真也有一個重大缺陷。
就是他雖然聰明,卻不擅用人。
是人皆有私心,而管理卻是一門大學問。駱求真一心求進,專務辦案,對管理之道顯然並不精通。實際上這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,而是所有仙門的問題——以武力建立起來的統治,很自然的就會迷戀武力,不屑其餘。
情報也好,管理也罷,都不為仙門重視,真有重視者,反而會被認為旁騖過多,不利大道。
這或許是對的,卻是寧夜的機會,也是寧夜真正強過所有這些人的地方。
發現了駱求真的缺點,讓寧夜鬆了口氣。
另一個疑惑卻浮上心頭。
天機門已滅,那叛徒為何至今卻依然保持神秘?
這不合道理啊!
燃起寄魂籌,卻發現此人有大能守護,竟然連寄魂籌都算不出來,只白浪費了一根。
寧夜一時無解,這次卻是想破頭也想不明白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「啊!師弟我受不了了!」
「讓我死吧!」
「堅持住,不要放棄。」
「不!不!」
辛小葉痛苦喊著,想要衝出火堆,迎面卻是寧夜無情的出手,硬生生將她按回火堆。她在火焰中掙扎,哀嚎,拼命乞憐,寧夜卻仿佛天下第一無情之人,就這麼看著她的姣好容顏在火焰中化去,變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……
「啊!」
寧夜大叫著坐起,看向四周,這才發現自己正在小屋中。
原來只是一場夢。
午夜夢回,回想起小林中的一幕幕場景,就連寧夜自己都不由不寒而慄。
很長時間裡,寧夜都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心狠之人,若是在天機門被滅之前,有人告訴他他會引火自焚,銷肌錯骨,他是堅決不信的。
但當抉擇的時刻來到時,寧夜終於明白,原來仇恨的力量可以如此強大,強大到讓一個人突破極限,做到以往做不到的事。
擦過額頭的汗水,感受著深夜寂涼,寧夜披了件長衣走出屋外。
屋外星光漫天,灑落在他身上,照耀出點點星輝,也映照的寧夜的臉黑白相摻,忽明忽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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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趣事
驗證失敗,讓駱求真短時間內沒再有任何動作,也使得寧夜有了難得的清閒時間。
抓著難得的空隙,寧夜很是努力的勤奮修行,這也是駱求真逼的——沒有黑白神宮的支持,駱求真最大的問題就在於他只能私下行動,招惹不了任何有實力的目標,這一點看他對池晚凝、楊子秋等人問都不敢問便可知道。
既然你欺軟怕硬,那我便只好讓自己變得再強些。
有了軒木狼和王森提供的丹藥,他進境迅速,終於在一年期滿前成功晉升第四層,就連天機心法也重新拾起,只是進度比黑白神宮的心法慢許多。
晉升那天,張烈狂來看了趟寧夜,檢測過他的修為後,丟下一句「沒偷懶」,便自離去,當真是不負責任到了極致,至於他所說的一年之內考驗忠誠,怕是自己都忘了。
寧夜對此到是歡迎之至。
他很清楚張烈狂的心態,張烈狂和絕大多數修仙者沒甚麼不同,一心求仙道,只以實力為根本。
甚麼樣的算計,終究都不如實力的碾壓來的痛快,來的實際。
這在本質上沒有錯。
要不是寧夜和黑白神宮的差距實在太大,他又何嘗不希望實力碾壓?
所謂的智謀,巧計,終究都是實力不足下的表現吧。
也正因此,張烈狂的心態很容易捉摸,在他眼裡,一年內成就第四層,這便是忠誠。
雖不可理喻,卻是事實。
一年考察期過後,寧夜算是正式的張烈狂弟子。按理寧夜可以再選一門法術修行,不過寧夜如今主攻七殺刀,暫時不急著選修輔助法術。
今天寧夜正在修行,一根柳枝在寧夜手中揮舞,柳枝雖輕,在寧夜手中卻舞動出一輪輪鋒利寒光,仿佛寧夜拿的不是柳枝,而是利刃。
突然間外間異動聲響,寧夜手一甩,柳枝飛射。
許彥文頭一低,柳枝已擦著他的頭飛過。
「謔!出手夠狠的啊。」許彥文摸摸腦袋,心有餘悸:「剛來找你,就送我這麼個見面禮。」
「怎麼是你?甚麼事?」
「嗨,我找你還能有甚麼事?」許彥文笑道。
自然又是赴池晚凝的茶會了。
自從青木殿之事後,池晚凝已好久沒有辦茶會。
或許是那次事件讓池晚凝也心有餘悸,不知對方目的如何,心中有鬼,自不敢輕辦。
只是她不想辦,那些追求者卻熱心無比,三五日一邀,四五天一請,時間長了,池晚凝見沒甚麼事發生,心情放鬆,便又答應了下來。
寧夜對池晚凝也是極有興趣的,許彥文來邀他,他便也同意了。
再見池晚凝時,她正在池畔亭中靜坐,身周是彩蝶飄飄,腳下是紅魚滾滾,圍著她,做翩舞之姿。
在她身後,還有鐘日寒,楊子秋等人的身影。
見許彥文寧夜過來,池晚凝揮去彩蝶紅魚,起身相迎:「寧師弟,多日不見,風采更盛,這修為卻是進了一大步呢。」
語聲柔美婉轉,若空穀鶯啼。
寧夜沙啞著嗓子,仿佛刀刃摩擦:「怎敢當仙子贊許,寧夜受之有愧。」
「師弟客氣了。」池晚凝已坐回位置,雲袖拂塵,請二人落座。
無定輪司月棠已笑道:「上次青木殿之後,因那王森之事,多日未有再聚,這次還是頭回。」
聽到司月棠這麼說,寧夜故作好奇:「說到這個,那王森現在可曾拿到了?」
楊子秋便哼了一聲:「何曾拿到。那王森到也是個有本事的,竟然可以遮掩天機,卜算不得,只能以普通手段追尋,卻是到現在都未有收穫。」
無子不落容成則道:「前些日子到是有聽說在木流鎮上出現過,已被木傀宗的谷藏屍給接去了。」
鐘日寒便眉頭一皺:「追風堂一群廢物,監察堂也是無能,竟然讓一個木傀宗的細作就這麼跑了,卻害的我黑白神宮顏面盡失。大殿首已下了決殺令,有取王森人頭者,可賜重寶。」
寧夜搖頭:「可惜人都跑到天洲,怕是沒機會了。」
「那到也未必。」葉天殤道:「他木傀宗可以在我派安置人手,我們也不是吃素的。」
他這意思,顯然是黑白神宮要動用在木傀宗的細作了。
不過他們不會想到華輪、藏象實力的細作都已經被木傀宗掌握,除非萬法出手,否則此番行為註定勞而無功。但萬法境細作願不願意為了這麼一個小卒子暴露身份,卻是個大問題。
還是池晚凝打了個哈欠:「哎呀,說這些都是沒意思的。與其說這個,到不如說些別家趣事。」
「說到趣事,師兄前日裡到是遇到一樁趣事。」許彥文忙道。
「哦?」池晚凝來了興致:「師兄且說來聽聽。」
許彥文便道:「那是七日前的事,那天我正在執子城遊玩,卻不料街頭吵鬧,一時興起,便過去看看,卻原來是有人擊鼓鳴冤。原來是當地的一個住戶,妻子與人有染,卻因對方是修仙者,對其無可奈何,便去告狀。」
鐘日寒奇怪:「這人到是好大膽子,竟敢告修士。」
「可不是嘛。」許彥文笑道:「我聞聽此事,也感好奇,便過去看看。卻原來那被告的是個老頭,的確是個修過仙的,卻是個野修,法力駁雜,術法混亂,實力低微,可就算這樣,竟然也入了萬法,自稱無心散人,修天師道,擅雷公符,更擅相術,查眼觀相,可知命運因果。」
楊子秋不屑:「江湖散修,滿嘴胡吹大氣,只知招搖撞騙,又哪有甚麼真本事了。」
許彥文便道:「我也是這麼想,那老兒一入官門便喊冤,按他的說法,卻是報官者有心陷害於他,他並未與那女子私通,只是以祖傳之法為其治療,只是需得親密接觸,方得有效。」
池晚凝便冷笑:「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,修仙之人,掌天地靈氣,氣隨人意,法至功成,又哪裡需要親密接觸方可治療了。這老兒分明就是砌詞狡辯,欺官府無人。」
許彥文道:「我也是這麼想的,不過官府無人,可不代表上邊無人。偏巧那日斷腸女正好在,所以事情便熱鬧了。」
大家一聽這話,紛紛來了興致。
斷腸女溫心予是岳心禪弟子,岳心禪為執子城主,整個執子城都歸他管。他每日修行自然不會去理瑣事雜務,所以便常交給幾個弟子理事。
在岳心禪的眾多弟子中,溫心予入門最晚,年紀最輕,手段卻最是狠辣。
此女有個外號,叫斷腸夫人,更有個不可為人道的外號,叫寡婦溫。
據說溫心予早年曾嫁過,每次不到一年,夫君便死。她第三任丈夫死時,有人在她房中發現毒藥,認為是其所害,要將其吊死。
還是岳心禪路過發現,他到不是善心大發,而是發現此女竟然天賦陰絕之體,正合修行,便起了收徒之心,順便為她洗刷冤屈。
說冤也冤,說不冤也不冤,溫心予陰絕之體,最剋男性,普通男子與其行房,很容易就會陽氣枯竭,陽盡而死。但說她下毒害夫,卻是當地亭長心懷叵測,故意陷害。
正因此,溫心予對這種事極為敏感,這老兒以治療為名,染指他人妻子,著實可惡,怕是溫心予不會讓他好過。
許彥文已繼續道:「三方糾纏不清,各有說辭,眼看爭執不下,斷腸女出現。溫斷腸可不是甚麼好惹的,直接就下令封了那老兒法力,施加八十大棍。」
沒了法力護體,這八十大棍挨下去,不死也是半條命了。
「然後呢?」大家問。
許彥文便道:「那老兒卻是個死硬的,竟然死不悔改,甚至還說出溫斷腸草菅人命的話來。」
鐘日寒脫口道:「這話可是戳到寡婦溫心尖上了。」
溫心予生平最恨者就是栽贓陷害草菅人命,她手底下到未必乾淨,人命也有不少,但在她的心中,殺人沒問題,栽贓嫁禍卻是不可。
那老兒這麼說,絕對是會激怒她的。
果然許彥文道:「確實如此,就在斷腸女要擊殺他時,老兒卻道,願意將秘法獻上,供斷腸女檢驗,若秘法無誤,則斷腸女需向他道歉。」
「斷腸女答應了?」
「自然是答應了。」許彥文歎了口氣,看他表情,大家同時意識到甚麼。
池晚凝道:「不會是真有這等法術吧?」
許彥文輕輕點頭。
原來那日那老兒真的獻上了秘法,斷腸女溫心予檢驗之後,發現老兒竟然沒有撒謊,這確是一門需得親密接觸才能有效的治癒法門。
事後再查那女子,也確是罹患暗疾,若非此法,還真不易察覺,一時也是傻了。
「那之後呢?斷腸女難道就向老兒道歉?」大家一起問。
若是換了在場中人,多半直接就一句「假的」,隨後暴起殺人,將證據毀掉。
但許彥文既然當故事講出來,自然便非如此簡單。
果然許彥文已道:「斷腸女到未如此,而是承認了老兒所言屬實。」
池晚凝到不奇怪:「溫心予最恨冤枉,她就算要殺人,也一定會給一個真正的理由,而不是隨便栽個罪名。」
「卻是如此。」許彥文笑道:「斷腸女直承其失,正欲道歉。按她的做法,怕是道歉之後,就要殺了那老兒了。沒想到那老兒卻撲通跪下,稱不要斷腸女道歉,只要斷腸女收其入門牆,成為一個門下弟子。」
嘎?
大家皆是愕然。
竟然還有這樣的事?
許彥文道:「那老兒的說法到也有幾分道理。他說他本就是鄉野散修,無門無派,亂七八糟的東西學了一堆,偶爾正統仙門有沒見過的也是正常。唯有這治人隱疾之法,乃他恩師所傳,本不應予人。如今傳承已出,無顏再見先師,斷腸女天上之人,更不可向他這螻蟻道歉。如今唯有一法,便是拜師斷腸女,哪怕實在不行,做個老僕也是情願。一來保全斷腸女威嚴,二來也好守護師門秘法,言罷還哭天搶地,哀嚎連連。」
「那斷腸女就答應了?」
「她到是不想答應,卻也不想道歉,丟了顏面,更不想給人騙取他人師門秘法的說辭。那老兒如此行為,給了她一個臺階,她也便收其做了一個看洞府的老奴。」
眾人便一起笑道:「到也是個有意思的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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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約見
三江湖邊,眾人品茗閒談,各自說些所見過的奇聞軼事。
一直說到日暮時分,眼看時間不多,茶會結束,眾人也紛紛散去。
眾人散去後,池晚凝又獨自小坐了一會兒,看著那一池錦鯉發呆,也不知在想些甚麼。
她正發呆,一個滿面蒼老,步履緩慢的老太走了過來,在池晚凝身邊站定:「姑娘,不早了,早些回去練功吧。」
池晚凝搖頭:「我想再坐一會兒。」
那老太竟然沒有離去,反而冷笑道:「姑娘還是莫要讓老奴為難的好。」
池晚凝冷眼看老太婆:「雨姨,你這話的語氣可不像是對主子說話的口氣啊。」
那老太婆雨姨一笑:「姑娘言重了,奴婢終歸是奴婢,怎敢對主人無禮。不過練功是老祖的交代,奴僕可不敢讓老祖失望。」
池晚凝看看老太婆,突然間一笑:「是,是我懈怠了。雨姨也是為我好,既如此,我去便是了。」
說著已盈盈起身向練功房走去。
老太太看看她的背影,突然道:「姑娘最近的進境有些慢,還望加些心思。否則等老祖回來了,你我不好交代。」
池晚凝定了下身形,冷道:「知道了。」
池晚凝的練功房是一個奇怪的水球。
通體蔚藍,波光粼粼。
這是純陰元水,以之修行,可增水元。池晚凝天賦水行之體,最利水行功法,在此水中修行,事半功倍,進境極快。
只是身在純陰元水中,池晚凝卻完全無心修行,功法在運轉,池晚凝的面色卻不斷變換。
突然間站了起來,大喊一聲「混蛋!混蛋!混蛋!」
對著周圍已是一陣拳打腳踢,直打的碧波蕩漾,又哪裡有絲毫玉女淑女的氣質了。
發洩了好一會兒,池晚凝才無力坐下,長吸口氣,繼續不甘不願的練功。
突然間心有所感,低頭看自己。
就見她身下的水藍碎花裙,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片字跡。
這是怎麼回事?
池晚凝心中愕然,再看那字跡,按捺不住的瑟瑟顫抖。
怎麼會這樣?
誰人能做到?
池晚凝剎那間閃過無數念頭,已想到白日眾人。
如果不是大能潛入,那恐怕就是白天中的那些人了。
會是誰?鐘日寒?不可能,他是大元老弟子,斷不會如此。楊子秋、許彥文?也不可能?他們垂涎自己美色,只想把自己哄上床,也不可能如此作為。
葉天殤,司月棠?
這兩人也不太像。
思來想去,覺得還是容成和寧夜最有嫌疑。
尤其是容成。
此人本是東棋使弟子,卻不知何故得罪棋使,逐出門牆,偏還能繼續留在門內,甚是詭秘。
至於那個寧夜,同樣是極有可疑。凝心小築一事後,池晚凝就有種感覺——軒宇閣發生的事與自己的茶會正好一天,怕不是巧合。
若真如此,內中意味可就複雜了。
尤其是那天……
她想起了寧夜走到假山旁的姿態,不由暗恨自己當時沒耐住性子。
這刻思來想去,將葉天殤、寧夜等四人列為最可疑的對象,隨即冷笑:「也罷,不管你甚麼來歷,今夜總是會知道的。」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夜幕降臨,星光滿天。
池晚凝走出凝心小築,身後是雨姨冷漠的聲音:「這麼晚了,姑娘還要去哪裡?」
池晚凝冷道:「出去逛逛。怎麼,我現在的一切行動,都要雨姨你同意才成了?」
老太婆一笑:「那怎麼會,姑娘想去,自去便是,老身也只是關心姑娘。」
池晚凝哼了一聲,已自離去。
出了青木殿,下了天秀峰。
池晚凝一路急行,來到山腳下一處大石旁,左右張望卻沒見到人。
正納悶間,卻見地上砂石變換,竟化作一排字跡:
「莫回頭,老太婆在跟著你,去執子城,觀景湖畔,有白色小船。坐船去湖上。」
隨後字跡消失。
池晚凝心中暗恨,逕自向執子城而去。
執子城有觀景湖,湖上常年有紅樓畫舫,熱鬧無比。
池晚凝來到湖邊果然看到有一條白色小船,便解了船纜,泛舟湖上。
她就這麼靜靜的觀魚賞燈,落寞一人,看起來像是在排解心愁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那船忽爾自動,竟向著一條紅樓畫舫而去。
池晚凝沒有察覺任何法力波動,已然明白,這多半是機關之術。
小船既動,雨姨當是離開了。
待到白船駛近畫舫,就見一個打扮花枝招展的吃人妖精般的老鴇走過來,嬌笑道:「誒呦,那客官說的真沒錯,果然有個天仙美人兒自己來了。快上船上船,客人已經在屋裡等著了。」
說著將池晚凝接上船來。
池晚凝撩起面紗,跟著那老鴇入了船,走過那一堆鶯鶯燕燕之地,已來到一間房間。
「客人就在裡面,姑娘請自便吧。」老鴇笑著離開,顯然是拿了不少好處。
池晚凝按下心中怒火,進入房間,眼前所見,卻讓她為之一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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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煙雨樓
房間裡燃著三十六支燭火,以天罡之位分佈,又有七十二面鏡子,以七十二地支分佈,看似燈火通明,光怪陸離,實則卻是一座玄奧法陣,身處陣中,四處光影陸離,竟不知身在何處。
身後的房門已然消失,唯有那片光影籠罩著池晚凝,照得她玉容生輝,卻也因此更加可以清楚的看到她不滿的表情。
「客人來了,主人卻不現身相見,這不是待客之道吧?」池晚凝問。
一個聲音便響起:「你若能找到我,大可來找。若不能,便安心聽我說。」
「你以為我不能?」池晚凝柳眉倒豎,手中已現碧波劍。
正欲出手,那聲音卻道:「我知你的實力,此陣困不住你,但你破陣需時,這時間已足夠我離開。」
池晚凝手一滯:「你約我來,就是為了逃的?」
「你如約而來,也不是為了戰。」
池晚凝哼道:「我不和藏頭露尾之人說話。」
「那你也最好想清楚,是你有求於我,不是我有求於你。」
池晚凝怒極反笑:「我求你?我有甚麼需要求你的?」
「太多了,比如你身為一代嬌女,卻是煙雨樓的細作。」
池晚凝花容色變,身體劇顫。
那聲音已繼續道:「這其實還不算甚麼,真正重要的是,你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,成為青木老祖的弟子,本以為可以平步青雲,卻不料發現,青木老祖的真實目的竟然是要利用你的水靈之體,引為爐鼎,以水升木,衝擊涅槃之境。」
咣當一聲,碧波劍落下:「你……你怎麼知道的?」
卻是自己承認了。
坐在船艙角落裡,寧夜看著她,輕歎口氣:「這到也還罷了。最可怕的還是,當你把這件事告訴煙雨樓後,煙雨樓非但不打算解救你,反而認為這是一個機會,竟然試圖借此機會控制青木老祖,為此不惜犧牲你,給你服用了三屍丹。」
池晚凝整個人都驚呆了:「你,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?」
寧夜:「你只需要知道,天大地大,這世間你卻無可依靠,唯一能幫助你的,就是我了。」
「就憑你?一個藏頭露面不敢現行的傢伙?」池晚凝恨道。
「難道你就敢表露身份嗎?」寧夜反問。
池晚凝再滯。
是啊,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?
心頭一時茫然,竟是坐地輕聲哭泣起來,真正是哭的梨花帶雨我見猶憐。
寧夜卻不為所動:「你那手段,莫要對我使用。我雖不喜見女人哭,卻也不至於在這般情況下,被你一哭之下,便軟了心腸。我可以幫你解決問題,而你,也只需按我之意行事即可。」
聽到這話,池晚凝哼道:「我服了煙雨樓的三屍丹,三屍在身,行動不受自主。又被老祖強逼,修行太清神水訣,除非大成,否則一段時間內無純陰元水滋補,必然枯竭而死。雙煞在身,縱逃到天涯海角也是無用。你又有何能可以幫我?」
無論是青木老祖還是煙雨樓,都沒有告訴池晚凝他們的真實目的,只是以謊言搪塞,但池晚凝冰雪聰明,卻終究還是察覺了。知道真相的一刻,池晚凝幾乎要崩潰了。
「那你可曾放棄?」寧夜問。
放棄?
池晚凝心中淒涼。
她怎會願意放棄?
這些年來,她一直在尋找自救之道,奈何老祖的手筆,又豈是她能解決的?至於那三屍丹就更別提了,可是連老祖都無法抗禦之天下奇藥。
自救?
她拿甚麼自救?
不,其實還有一個方法。
那也是池晚凝唯一想到的方法,只是難度太大,成事幾率太低。
只是她沒想到,就連自己那唯一想到的抗毒之法,都會被對方知曉。
寧夜已道:「你沒有放棄,若你放棄了,你也不會去尋那血神咒了,對嗎?」
池晚凝大駭:「你怎麼知道的?」
血神咒是一種換血功法,可將自己與一個指定之人的鮮血調換,將自己的毒全部轉移給別人。
通過這種手段,池晚凝有希望逃脫。
這刻聽到血神咒之名,池晚凝突然醒悟:「你是寧夜?」
當日那假山之中,所藏之物就是血神咒。
通過此物,再加昆侖鏡推演以及一些簡單推理,寧夜輕鬆便將池晚凝的情況猜了個大概。
寧夜一笑:「你不用猜,無論中與否,都無意義。血神咒太過兇險,有諸多弊端,即便成功也未必瞞得過煙雨樓和青木老祖。」
「若非如此,我早就使用了。」池晚凝悲愴道。
血神咒需要對方自願方可行之,僅此一項就難住池晚凝,更別說施法過程兇險無比。
池晚凝曲意逢迎,交好眾人,就是想尋找一個願意為自己獻身之人——血神咒到是沒限定男女。
然而別人覬覦她的美,是為了佔有,可不是為了獻身。
天下覬覦她美色之人眾多,癡狂之人也多,願意獻身的卻是寥寥。
池晚凝尋到如今,也未見一個。
寧夜已道:「其實辦法還是有的。」
「甚麼辦法?」池晚凝急忙問。
「在回答之前,我想問你一個問題。煙雨樓如此對你,你為何不出賣他們?」
「他們挾了我的家人,我若出賣,家人死,我也死,我若不出賣,那至少死的只是我。」
「果然是這樣。那如果你的毒解了,你可還會為了家人,繼續為他們賣命?」
聽到這話,池晚凝心頭一時茫然。
她坐在地上,低思喃喃:「我出身大家,父親是當地大豪,母親卻只是個小妾。我七歲那年,母親死了,是母親當時的丫鬟鈴姐一直在照顧我,我也只將她視為我唯一的親人。這些年來,煙雨樓囚禁我家人,其他人,我是不在意的,只是鈴姐,我放她不下。」
「也就是說,只要救了那個鈴姐,就沒事了,是嗎?煙雨樓可知此事?」
池晚凝輕搖螓首:「我又怎會跟他們說哪些人對我更重要。」
「也就是說,只要我為你解了三屍之毒,救走那個鈴姐,你便恢復自由了?」
池晚凝聞言驚喜:「你能解三屍之毒?」
寧夜回答:「我解不了,但是煙雨樓可以解。」
池晚凝冷笑:「你在胡說甚麼,毒是他們下的,他們又怎麼可能為我解毒?」
「那如果青木老祖死了呢?」寧夜反問。
池晚凝一呆。
如果青木老祖死了,那就再無用三屍丹控制池晚凝的必要,考慮到池晚凝的價值,到的確可能為她解毒。
可是青木老祖是無垢大能,怎麼可能死?
池晚凝怔怔抬首,好一張花容月貌,卻是淚滿雙頰:「你能殺死青木老祖?」
寧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:「又或者換一種方式,若是你自身實力突飛猛進,地位再高,讓煙雨樓覺得你的價值比一個強行控制的青木老祖更高,可願為你解毒?」
池晚凝醒悟甚麼,氣憤站起:「所以你終究是甚麼方法都沒有,只是紅口白牙,信口胡說,對嗎?」
青木老祖留給她的時間不多,還有五年。
五年之內,怎麼可能做到讓煙雨樓覺得她比青木老祖更重要的地步?
寧夜悠然道:「若你肯配合,至少還是有希望的。」
「多大希望?」
「總比血神咒大些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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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後由 zzzking 於 2020-4-19 04:49 PM 編輯
第51章 相助
沉吟良久,池晚凝突然笑了。
寧夜知道她為何發笑:「想通了?」
「嗯。」池晚凝點頭,抹去眼角眼淚:「我的事,你都已經知道了。你若要害我,便怎麼都害了。再者我現在這番境地,都不需要害,已是自身難保。你出現,那便是我的救命稻草,無論怎樣,我都當抓住才對,又怎能再疑神疑鬼,只因你不現真身就不信?」
「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。」
「那好,說說你要甚麼?」池晚凝問:「你不會無緣無故幫我的,對不對?寧夜!」
寧夜沒有因此現出行跡,只是道:「在你腳下,有一個盒子。」
池晚凝低頭看去,果然發現一個玉盒。
打開盒子,發現裡面卻是一些晶瑩剔透的沙子。
月影寒砂。
「這是何物?」池晚凝不解。
寧夜回答:「你不用管這是甚麼東西,我要你把這東西,帶到天元峰,黑白宮,四方殿,藏兵谷,總之,儘量找一些重要處所,把晶沙撒下即可。」
池晚凝冷笑:「你當我是甚麼人?這種地方也是我可以隨意過去,並做下手腳的嗎?」
寧夜所說之處,幾乎都是黑白神宮重地。
就算是池晚凝要去也不容易。
寧夜道:「你當然去不了那麼多處,但只要想辦法,去一兩處總是可以的。」
「你先告訴我,這是何物?」
寧夜想了想,回答:「有了這東西,我就能知道那裡發生的一切事。」
池晚凝大吃一驚。
不過她隨即搖頭:「不妥,黑白神宮每逢秘會,必會洞機窺玄,你這手段,未必瞞得過他們。」
「正所不行,那便偏殿。放置在那些看似不重要的過道,走廊,必經之處,若有閒聊,便有發現。」
池晚凝一聽,立時覺得可行。
那些大能之士素來逍遙慣了,正會之後,出來也多會有閒聊,雖未必會每次都切入正題,但只要捕捉到隻言片語,多半就可以知道不少秘要。
而過道走廊等處,通常是不會嚴密排查的。
寧夜更是道:「若是能掌握青木老祖行蹤,說不定就可以借其他門派之手,剷除目標。」
池晚凝嬌軀微震:「原來木流鎮之事是你所為?」
寧夜也不否認:「現在你相信我能對付他們了?」
池晚凝搖頭:「就算掌握行蹤,煙雨樓也不會殺青木老祖的。」
「煙雨樓不會,但是別派會,比如木傀宗。」
池晚凝目光連閃:「你是木傀宗的人?」
「確切的說,木傀宗是我的人。」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「這樣做,是不是有些太冒險了?」
小屋裡,天機摸著腦袋說:「你和這個池晚凝,一共也才見過三次,這就暴露了身份。」
寧夜回答:「池晚凝並不能確定。」
「還說不能確定。只有你能靠近她,把消息傳遞給她,也只有你接觸過那假山。」天機跳著腳喊。
寧夜笑道:「那又如何?池晚凝是個聰明女人,可正因為她聰明,所以她不會輕易下判斷,而一定會想得更多。比如我為甚麼這麼輕易就給她線索?會不會是故意轉移目標?她越是想得多,就越是不能確認,只會反復試探。」
「可你畢竟就是,她和你接觸越多,也就越會認定。」
「那如果有一天,暗中接觸她的人,表現出無需接觸對方也能傳遞訊息的能力呢?她還會堅定懷疑嗎?」
天機啞然。
想了想它問:「你有這手段嗎?」
「現在沒有,但以後會有。」寧夜回答。
無需接觸就把訊息傳遞過去,的確有方法可以做到。
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借助機關。
事實上寧夜現在也可以做到,只不過要把機關安置在池晚凝身邊,同樣需要先接觸該地,多此一舉,暫無必要。至於更高明的手法,就需要寧夜的實力提升了。
天機最近也有些聰明了:「可就算這樣,只要入了她的視線,她應該就不會輕易相信你。就好像駱求真懷疑了你,哪怕有王森背了鍋,還是沒有解除懷疑,依然派人暗中盯你,你一天不死,他都不會輕易放棄。」
「是,可那本來也是我要的。我就是要她懷疑我啊。」
「啊?」天機又不明白了。
「因為我需要進入她的圈子。」寧夜道。
讓池晚凝懷疑自己的一大好處就是,池晚凝為了證實心中疑惑,肯定會想辦法接近寧夜,甚至幫助寧夜。
這正是寧夜需要,卻又不能提的。
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駱求真。
駱求真雖然聰明,卻不魯莽,更有私心。他曾公開表示不會去懷疑池晚凝等人,擺明瞭欺軟怕硬。
寧夜要保持低調,但形勢卻又不允許他太低調,要想出頭,就必須有所依仗,池晚凝等人就是最好的依仗。
這一點僅靠許彥文顯然是不夠的,許彥文只會在赴池晚凝之約時帶上他,池晚凝卻未必是每次茶會都喊許彥文的。
而論到社交關係,許彥文明顯就比池晚凝差得遠了。
這些話他不能公然說,就只好通過這種方式。
只要池晚凝懷疑寧夜就是畫舫中人,就會主動親近他,甚至提攜他,相助他,這不是寧夜索要的,卻是池晚凝自願甚至是求著他要的。
至於那之後,是否需要洗脫池晚凝對自己的懷疑,就看那之後的情況了。
若是真正可信之人,即便暴露身份也無妨。
畢竟他敢於讓池晚凝懷疑自己的一個最重要因素就是:池晚凝出賣自己的可能性極低。
池晚凝有著比王森更迫切的需求,更明顯的弱點。她現在就像一個溺水之人,只要有救命稻草,就一定會牢牢抓住。
而有了池晚凝這個靠山,駱求真想要對他做些甚麼,就要多顧忌幾分了。
聽了寧夜的解釋,天機這才恍然大悟,呆愕半晌,搖頭道:「你們人類真是太狡猾了,太奸詐了。」
事情正如寧夜預料的那樣,只是一天時間,池晚凝就再發邀請。
這次是直接請許彥文和寧夜赴約了。
許彥文對此甚是開心,全沒注意到,這次池晚凝主動給寧夜倒茶的次數,比之前三次加起來還多了一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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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斷腸女
天光正好,仙風飄飄,曲音柔轉,花香襲人。
小湖畔,茶亭前,許彥文、池晚凝一簫一琴,蕭瑟和鳴,立時讓茶會昇華了一個境界。
寧夜坐在旁邊看他們彈琴吹簫,感覺就好像回到了天機山,與青臨師兄對弈,觀辛小葉劍舞的場景。
一年多了,四師兄,小師妹,你們如今可好?
心思尚惆悵,一曲已終了。
池晚凝推開焦尾琴,笑對寧夜:「寧師弟可要來上一曲?」
寧夜輕輕搖頭:「師弟不懂音律,讓仙子失望了。」
池晚凝妙目連閃,飛給他一個韻味十足的秋水煙波:「師弟終日埋頭修行,到也能理解。但是修行之道,亦非苦修就行了。若是苦苦修行便能成就,天下這辛苦之人還少了嗎?卻又為何總有人徘徊於門徑之外。有時候選擇一門雜學,陶冶情操,溫養身心,亦是成就大道之基。」
這話到是不差,當年辛冉子也跟他說過這話。只不過他的意思是,雜學一門就夠,你學的太多,就不是陶冶情操上尋天道,而是玩物喪志了。
聽池晚凝這麼說,寧夜便回答:「寧夜更喜弈棋。」
許彥文樂了:「棋道妙哉,我黑白神宮最擅長的可就是棋道。」
黑白神宮以黑白聞名,若說雜學,的確以棋風最盛。
可以說門下弟子中,十個至少有四五個,雜學選擇的是棋道。如執子之手岳心禪,更是棋道大家。他的黑白天地,執子神通,上悟大道,不僅有神通妙法,更有棋道精髓。如此方可視天下為棋子,盡在掌控。
所以寧夜喜棋到非例外。
池晚凝聽他這麼說,纖手輕揮,卻是一個棋盤擺了出來:「既如此,不妨你我手談一局。」
寧夜聽了,笑道:「原來仙子也是此道好手。」
「好手說不上,只是既為黑白神宮中人,對棋道縱然不精,亦需懂一二。」說著也不客氣,拈起一粒黑子,已然落下。
寧夜便執白隨之,兩人便這麼你一子我一子下將起來。
許彥文沒獲邀請,終於感到有幾分古怪——今天的池晚凝,似乎對寧夜興趣格外大些。
不過寧夜相貌在那兒,他到也沒多想。
就看兩人你一子我一子,相互對戰,轉眼間局勢已成膠著之勢,看起來竟難分軒輊。
許彥文笑道:「晚凝不以棋道見長,寧夜你以長擊短竟不能勝,卻是丟煞人了。」
寧夜笑道:「輸給仙子也不算丟人。」
池晚凝卻道:「許師兄這話就錯了,寧師弟這是讓著我呢。」
許彥文奇怪:「晚凝怎麼看出來的?」
池晚凝很是好看的撇了一縷額前劉海:「師兄不懂棋道,也不奇怪。我執黑先行,處處爭先,佈的乃是妙法仙師的玲瓏局,奈何寧師弟輕易看破,將我所有殺招盡皆封堵,不入谷中,只守而不攻,方為膠著之局。但其中又隱含殺機,至少我就看出幾處破綻,偏偏師弟只是留而不發,留我顏面,所以說師弟棋藝,遠在我之上。」
寧夜低頭:「師弟慚愧,不敢贏仙子。」
池晚凝已推開棋盤道:「師弟棋藝精湛,這一局是晚凝輸了。師弟有如此精湛棋藝,晚凝有個不情之請,不知師弟可否答應?」
許彥文的心臟沒來由的一跳。
池晚凝已道:「我希望能請師弟,每過幾日過來教我棋道。」
我去,這是甚麼情況?
許彥文震驚看寧夜,你這是要跳過我和池晚凝約會的節奏?
寧夜故作猶豫,池晚凝已道:「還請師弟幫忙。」
語聲柔轉溫婉,竟帶著幾分懇請之意,若是許彥文怕早就答應了,寧夜猶豫片刻,終是點頭:「既如此,恭敬不如從命。」
「那就多謝了。」池晚凝笑意盈盈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「你把話說清楚,你到底給晚凝灌了甚麼迷湯?竟讓她如此對你?」
回去的路上,許彥文盯著自己這個「情敵」看。
寧夜有些無奈:「你也看見了,她就是想請我教她下棋。」
「你當我傻呢?」許彥文跳腳喊:「黑白神宮棋藝精湛得還少了?缺你一個?」
寧夜想想,回答:「這你就得問仙子了。或許現在就是想找個醜的,好心無旁騖,可見仙子是真心想學棋。」
說著拍拍許彥文:「你太帥,仙子怕和你在一起分心,誤了大道,反為不美。」
說著已先走開。
許彥文頓時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,摸摸自己的臉:「難道真的是因為我太帥了?是了,定是如此。唉,果然太帥也是一種煩惱啊,竟讓仙子無法自控,為求大道,反而有意遠離於我。這可如何是好?如何是好?」
一時間卻是苦惱惆悵起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接下來的日子,池晚凝果然三不五時的就邀約寧夜,以學棋為名,暗中試探。
寧夜則始終保持他的神秘,既不給池晚凝確認的機會,又讓池晚凝始終保持一點懷疑。
池晚凝也為此幾欲發狂,你到底是不是那個人,你到是說句話啊。都到這步了,為何就不肯捅開那層窗戶紙?
時間過得很快,轉眼又是數月。
今天和往常一樣,寧夜再次去池晚凝那裡教她下棋。
只是剛到凝心小築,卻看到許彥文、鐘日寒等人都在,此外還有一名黑衣女子,面戴罩紗,只是罩紗近乎透明,依然可以看到面紗下的清麗面容,也不知遮了有何用。在她身後還跟了鼠鬚老者,一雙眼睛賊溜溜的四處亂轉,仿佛做賊一般。
見寧夜過來,池晚凝微笑道:「寧師弟來了,來這邊坐。為你介紹一下,這位就是溫心予溫師姐。」
斷腸女溫心予?
寧夜不由看向溫心予,她就是岳心禪的弟子?
岳心禪是覆滅天機門的罪魁禍首,正因此,在看到溫心予的那一瞬間,寧夜心中恨意陡增,只是面容卻依然平靜。
他掩飾得極好,可就在這時,溫心予突然目放精芒看向寧夜,厲聲道:「你心懷殺機……你想殺我?」
甚麼?
眾人同時驚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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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 仇不君
溫心予一語驚四座。
就連寧夜都心中震駭,她怎麼可能感知到自己的心情?
沒聽說黑白神宮有如此神通啊?
就在這時,溫心予身後鼠鬚老者突然跪倒:「主人明鑒,我認出來了,就是他,他是我的仇人之一,他想殺我!」
嗯?
大家不由一起看向老頭。
這又是甚麼情況?
就連溫心予都是怔然:「你?這是怎麼回事?」
老頭已快速道:「主人,仇不君曾跟您說過,早年間我曾遊歷江湖,遍尋機緣,也曾因此結下過一些樑子。這個小子……這個小子……就是我早年結下的仇敵之一。」
許彥文恍然大悟:「莫不成寧夜的臉就是你燒毀的?」
大家一起看寧夜。
寧夜只是看著老頭不語。
為甚麼?
為甚麼他要幫我?
他想不明白。
這個老頭,應該就是之前許彥文講過的那個趣事中的老頭吧?寧夜不敢確定,如果是,那就意味著他來到溫心予身邊的時間不長。
不過問題不在這兒。
溫心予突然指稱自己有殺她之心,這本來是毫無憑據的指責,看在座眾人的神情,顯然也沒想到溫心予有如此能力。
自己本可以針對於此砌詞詭辯,但那老兒卻直接把矛頭轉向自身,這不僅意味著對方在幫自己,更重要的是他十份確信溫心予不是信口開河,甚至可能拿出證據。
聯想到許彥文所講的故事,寧夜突然明白了幾分。
心思百轉,卻面無表情,寧夜竭力壓制情緒,只是以冷酷的目光盯著那老兒。
老兒也不說話,只是扣頭。
溫心予則看看老兒,再看寧夜。
於是寧夜明白,這老兒不敢說話。
是了,他不瞭解自己的情況,所以不敢隨便說,只能是把事情攬到身上,替他先解決問題。
要圓場,還需自己來。
好在許彥文的猜測給了自己機會。
寧夜便嘶啞著嗓音道:「仇不君,你沒想到吧?我竟然還沒死。一年前你縱火燒屋的時候,以為我已葬身火海,卻沒想到我竟然活了下來。」
聽到這話,許彥文玉簫往手中一拍:「怪不得如此,原來他真的就是你的毀容仇人。」
仇不君大叫:「我當時也是被逼無奈啊!」
聽到這話,寧夜意識到,不能把他的罪名往死裡扣,否則後面可能不好圓場。
冷哼一聲:「我知道你是被那幾個混蛋逼的,可畢竟火是你放的,這點沒假吧?」
仇不君大喊:「我若不從,我也就死了。不過你放心,那幾個混蛋後來都已經死了,死在烏木山黑水妖王手裡,我特意把他們引過去,也算為你報仇了。」
烏木山黑水妖王?
聽到這話,寧夜心中震駭,心底陡然冒起絲絲涼意。
別人不知道,他卻是最清楚的。
因為烏木山黑水妖王早就已經死了!
死在辛冉子手下。
為的是奪取它的妖丹,為寧夜增長修為。
此事只有極少人知道,對方這刻突然提出……
他是天機門的人!
怎麼會?
為甚麼天機門還有活著的?而且這個人自己壓根沒見過,不認識。
難道他是幻化了面容?
不,不可能,這老兒實力再強,也不可能瞞過岳心禪的眼睛。
那就是說,他沒有幻化?
這刻目光死死盯著仇不君,寧夜緩聲道:「我修七殺天刀,滿腔仇恨,為的就是有朝一日,手刃仇敵,一個也不放過。你殺了他們,在我看來,不是為報仇,而不過是內訌而已,我不會感激你,只會恨你搶了我報仇的機會。仇不君,你是我的敵人,這點不會被你幾句詭辯之言而輕易改變。」
他並沒有因此口氣放軟,否則就不像仇敵。
「夠了!」溫心予已斷喝道:「他是我的人,也是你想殺就能殺的嗎?」
寧夜鬆口氣,果然,溫心予還是出面了。
正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,溫心予不可能任由他這麼喊打喊殺。
而有了溫心予這話,寧夜也就有了臺階。
寧夜冷道:「有斷腸女護此人,我當然殺不得。不過沒關係,知道仇人在哪兒,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。」
他說著已然起身,對池晚凝道:「今日遇見仇敵,心神不屬,怕是沒法和諸位品茗言歡了。寧夜先告辭一步,咱們下次再見。」
謊言都是臨時說出來的,全靠默契,正所謂話多錯多,所以當務之急是先離開,等找機會和仇不君單獨見面,再把謊言補完吧。
這刻說著狠狠瞪了仇不君一眼,已自離去。
池晚凝也知道這種情況下不宜強留,否則反生事端,終只是點頭道:「寧師弟慢走。」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執子城,千秀閣。
寧夜躺在丁小香的酥腿上,任由丁小香輕輕按捏全身肌肉,人已似沉沉睡去。
丁小香看著閉目微睡的寧夜,妙目眨動,欲言又止。
卻終究按捺不住心中疑惑,道:「說也奇怪。」
「嗯?」寧夜懶洋洋的嗯了一聲:「你想說甚麼?」
「小香就是覺得,總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公子。」
「這也不稀奇吧,天下雖大,人間卻小。街頭巷尾,坊間酒肆,萬千大眾,匆匆一瞥,縱有一面之緣,亦不稀奇。」
丁小香便道:「奴家所指,卻非如此呢。」
「那你所指為何?」
「奴家覺得,公子可能是來過這裡。」
「我若來過,你豈會不知?又或是迷蝶眾多,香羅無數,以致於姑娘想不起來了?」
丁小香便噘了噘嘴:「公子這是在取笑人家呢。」
寧夜在丁小香身子裡翻了個身:「好好捏腿,莫要說話。」
「是。」丁小香便柔聲細語的答應著。
客人出手豪爽,一包就是一天。沒了厲百刀這個大戶,無人撐她做花魁,丁小香也很想再找個依靠。
只是眼前之人,到這溫柔鄉來,不圖一展雄風,卻只圖香眠大睡,使她縱有千般風情,亦賣弄不出,未免苦惱。
就這麼一路輕敲著,也不知過了多久,外面響起敲門聲。
「屋內的,可是寧公子?小老兒仇不君,特來請見。」
寧夜目生精芒,已然坐起。
他對丁小香道:「我有客到,你且出去吧。」
「是。」丁小香施了一禮,盈盈柔柔的走出房間。
就在她走出去的同時,寧夜已刷的飛出數十張符籙,將這香閨化成一片嚴密禁防之地,同時揭下臉上面具。
仇不君進入,依然是那鼠目賊鬚的模樣,只是氣質已儼然不同,看寧夜的目光充滿慈祥,面容卻肅穆而莊重。
看著寧夜,他說:「你是青臨,還是白羽?」
那一瞬間,寧夜仿佛甚麼都明白了一般,跪倒下去:「弟子白羽,見過師叔!」
再抬頭,淚滿長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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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 截天術
房間裡,仇不君緩緩扶起寧夜,臉上老淚縱橫。
「你我沒有見過面,但我卻一直都知道你。」他輕聲道:「師兄最喜歡的就是你,他總跟我提起你,言語中頗多歡喜,卻又惱你貪多愛玩,不求大道。」
寧夜低首:「是弟子讓師傅失望了。」
仇不君搖頭:「你從來都沒有讓他失望過,以前是,現在也是。」
他說著將一雙枯乾老手放在寧夜肩上,看著他臉上那可怕的傷痕:「散功,毀容,為復仇不惜己身,師兄在天有靈,想必也是又欣慰又心痛的,只是可憐了孩子們……」
聽到這話,淚水再次按捺不住的從臉上滑下。
多少次午夜夢回,遙想前塵,心中苦痛,卻偏又不能訴說,只能告訴自己要堅強,要咬著牙活下去,要去算計,要去報復,要去殺戮,要去修行,要讓心腸變得比鋼鐵更堅硬,告別眼淚,告別軟弱。
然而自己終究是人,是人就有脆弱的一面,有那內心中柔軟的一面,卻被苦苦壓制,不得宣洩,不得紓解。
正因此,寧夜只能瘋狂想著復仇計畫,用又一個又一個敵人的首級來滿足內心那仇恨的深淵。
直到這刻,面對仇不君,寧夜終於不用再掩飾。
他笑著,也哭著,放縱著內心的柔軟,卻又依然如堅挺的站著。
良久,寧夜心情平復,悲情消逝,唯有眼中越發堅毅的神采。
輕仇不君坐下,仇不君道:「天機門衰落之後,祖師有感於天機門處境艱難,偏又不甘於此,心懷野望,如此情形怕是早晚會引來滅門之禍,所以特意讓部分門下弟子,隱姓埋名,匿於暗處,是為影。一旦天機門大禍臨頭,影便是天機門最後的傳承。」
寧夜點點頭:「弟子猜到了。」
仇不君便歎口氣:「可是萬載以降,天機門依仗問天之術,一直沒有發生滅門禍事。影的存在價值,也因此遭遇質疑,漸漸變的沒落。再沒有人願意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而去做影,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,影壓根就是不存在的。」
寧夜不奇怪,就像他自己都在擔心,長期的不行動會導致復仇之志磨滅。
影的存在,萬年難以發揮一次作用,很容易就會被質疑,被淡忘,並最終自然消失。
仇不君道:「好在,隨著天下大勢日漸緊張,天機門也重新覺察到了危機,所以才重啟影計畫,也就有了我這個唯一的影。我的存在,除了你師傅,無人知道。」
寧夜立刻道:「不,還有一個人,應該也知道一些。」
「嗯?」仇不君一愣:「何人?」
「那個背叛師門的叛徒。」寧夜道,說著將自己進入黑白神宮的事大致說了一下。
見過仇不君後,寧夜已經想明白了。
那個叛徒之所以在功成之後依然不敢現身,怕就是知道一些關於影的事。只是他只知道有影的存在,卻不知影為何人,所以只是小心的隱藏自己,不敢現形。
「原來是這樣麼。」聽完寧夜的經歷,仇不君慨歎一聲: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,只要有心,的確是可以查出一些的。怪不得我入黑白神宮這段時間,一直未能找出那個叛徒的存在,還一度懷疑他是去了昊天門或者太陰門。」
「對了師叔,你是怎麼知道我就是天機門弟子的?還有那個溫心予是怎麼回事?」寧夜不解問。
聽到這話,仇不君歎口氣:「說起來,這事還是我害了你。小老兒終究是沒有你的決心毅力,捨不得放棄一身修為,所以只能使了個折衷之法,進入黑白神宮。」
「就是當日誣告之事?」
「是。」
「所以是你給她的秘法?可那秘法不是貼身治療之術嗎?」
仇不君搖頭:「那不過是用來騙外人的,我給她的……其實是截天術。」
甚麼?
寧夜大吃一驚。
截天術是天機門九天神術之一。
當年天機門流傳下來三門天術,分別是問天術,奪天術,剩下一門則無人知曉,現在看來就是這截天術了。
截天術是對應洗心池存在的神術,最擅洞人心玄,察敵解惑,甚至可以改變他人記憶思維。
怪不得溫心予一下就能看出寧夜心懷殺機,感情仇不君為了混入黑白神宮,竟然將此神術交了給她。
「你怎麼能這麼做?」寧夜也急了。
仇不君無奈搖頭:「我年紀太大,若是自毀修為,亦無出頭之日,捨此之外,亦無他法。好在我所得截天術本就不全,難窺深層秘奧,我將其易名辨情秘法,傳給溫心予,條件就是溫心予必須收留我。此法雖非剋敵制勝之秘術,可就憑這個,溫心予已可料敵機先,永遠不用擔心被身邊人出賣。只要不是實力超出她太多,那麼人間百味諸般情仇,她皆可一目了然。」
寧夜也是無語了。
感情自己是被同門師叔給坑了。
仇不君修行截天術時間比溫心予長得多,所以溫心予只知道寧夜見了自己起了殺心,仇不君卻能更清楚的感受到這殺心源頭,甚至感受到他隱藏的天機心法底子。
正因此,仇不君道:「若非是感受到你修煉有天機心法,我也不敢救你。不過你不是散功了嗎?為何還會有天機心法的底子?」
寧夜汗顏,將自己獲得欺天術的事說了出來:「本以為有了欺天術,可以瞞過對手,沒想到還是沒能瞞過師叔。」
仇不君聽的連連搖頭:「九天神術,豈是藏象境就可以輕易掌握的。你修為太低,又新學乍練,縱有神術也難以發揮作用,更何況還是殘篇。最關鍵欺天術還沒掌握多少,天機心法到已經四層,太冒失了。這段時間,你千萬莫要和任何萬法境以上的強人接觸,否則很容易就會被察覺你修有別派功法。」
仇不君到是不用擔心這個,因為為了掩飾自己,過去這一年多,他又學了好幾門宗門的心法,特意將自己修為弄得亂七八糟,這也是典型的野修路子。哪怕別人真發現他修有天機心法,也只以為是以前從外面野路子獲得的。
「是弟子急功近利了,弟子知錯。」寧夜虛心受教。
仇不君歎口氣:「這也不能全怪你,你的壓力實在太大了。哦對了,青臨和小葉現在如何?」
寧夜便將青臨、辛小葉的事也大致講了一下。
聽到青臨、辛小葉竟然也自毀其容,散功入派,仇不君痛心不已:「可是苦了你們這些孩子了,為了宗門,竟做出如此巨大之犧牲。」
寧夜對此到已淡然:「欲成非常之事,又怎能不做犧牲。本來我一個人在黑白神宮還有些獨木難支,如今有了師叔,把握就更大了。」
「莫急,莫急。當務之急,還是先提升實力再說。」相比寧夜,仇不君明顯更加老成持重,其做法也更符合仙門一貫的作風,就是先提升實力再圖謀其他。
說著仇不君一指點向寧夜眉心:「我先將截天術傳你,從今日起,你好好修煉天機神術,重不在制敵,而在自保。有了此術,再加上欺天術,你就可以騙過溫心予的感知了。」
「那若是溫心予察覺呢?」
「無妨,就說此物本就是從你那裡搶來的,你以前只是沒練到家而已……我們還需好好合計一下你我之間的恩仇呢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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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日輪鏡
接下來的日子,寧夜重回努力修行的生活中。
一方面是努力掌握欺天術,增強對自身的隱藏能力。
另一方面,寧夜也又選了一門新的法術。
日輪鏡。
黑白神宮一脈功法正如其名,多陰陽黑白之分,陣道分黑白,符法有陰陽,戰法見日月,心法合兩儀。
是故黑白,陰陽,日月,光暗等兩儀之道,皆為黑白神宮正宗一脈。
日月之輪,就是藏象期內的一種黑白神宮正統核心功法,以此為根基,修至華輪後,就可以修兩儀真罡,成就陰陽根基。
不過日月之輪也不是只有日輪鏡,月輪鏡,同樣還有其他的,比如日輪斬,日輪體,日輪心,日輪行等等,不同的選擇代表著根基未來的不同。
日輪斬強攻,攻勢凌厲,寧夜日影璿璣陣使用的日輪斬,其實就是黑白神宮的,寧夜因為擁有天藏第一谷所有法術的緣故,早就學會,而與日影璿璣陣正好切合,可以完美融入。
日輪體強守,和七殺刀配合,雖然進攻無法增強,卻也使得攻守一體。
日輪鏡強法,卻是能讓寧夜的符法威力更增,刀法變化更多。
不過寧夜做此選擇的真實目的是為了欺天術。
欺天術本質是幻術,進可幻化眾生,退可遮掩自身。
日輪鏡施展時,日輝輪轉,本身就有一定的幻光效果,再配合浮世珠,符道,可以一定程度上運用幻術。這樣以後對付強大對手時,寧夜運用欺天術就有了解釋。
可以說,寧夜的所有選擇,都是為自己暗面的手段做準備,並根據需要來調節。
這段時間,池晚凝找他下棋的次數明顯減少,大概是因為仇不君的事,導致她對寧夜的懷疑有所削弱。
明面上沒找他,暗面上到有過一次接觸,卻是池晚凝已將寧夜交代的事完成了部分。
這使得寧夜對黑白神宮的監控不再僅限於監察堂,也包括了其他幾個重要場地。
今天寧夜正在監控四方殿。
四方殿乃是黑白神宮處理各地事務的中樞之地,黑白神宮統一洲之地,常有各派仙門往來,諸多事務,大多數事務就是在此地處理。
寧夜監控這裡與其說是要獲得甚麼情報,到不如說是借此瞭解當今大勢。
四方殿的殿首就是岳心禪,不過他平時不會出面,真正負責處理事務的是他的大弟子金振樑。
金振樑有個綽號,叫鎮海金樑,萬法境的修為,屬於黑白神宮中生代的中流砥柱,為人持重,處事也還算公允,實力更是雄厚。
木流鎮死了兩個人魔後需要遞補,據說他當時就是四九人魔的遞補人選,卻被金振樑以自身修為尚淺,底蘊不足而拒了。
總之,金振樑在黑白神宮中,不僅地位高,更孚眾望。
這刻金振樑正在殿上處理公事。
看著遞上的卷宗,金振梁一邊看一邊道:「洪川門勾結極戰道的事證據確鑿,就讓祝白蒼和無悲上人去處理吧。至於紅海一事,內中尚有隱情,著紫心散人再去查探一番。」
下面的人恭敬記錄著。
金振樑處理公務的速度很快,邊看邊做決定,效率極高,卻絲毫不亂,很快就將大部分事處理完畢。
眼瞅著大部分卷宗已處理完畢,金振樑拿起最後一份卷宗細看:「顧延平死了?怎麼回事?」
「還不清楚,只知死時全身焦黑,五臟俱焚,具體尚未查知。」
「這樣麼。」金振樑摸了摸下巴:「聽起來到像是魔門手法,難道是魔門弟子混入執子城了?放個任務吧,派幾個弟子查驗一下。」
「是。」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顧延平?
寧夜是知道這個人的,執子城有名的大戶,每年給神宮的供奉不少。
真正讓寧夜感興趣的不是顧延平,而是他的死亡方式。
全身焦黑,五臟俱焚,聽起來到的確像是魔門出手。
所謂魔門,其實就是道門的對立面,有修行魔道的修士,同樣也有真正的魔族。
如今道長魔消,魔門的日子並不好過,大多隱伏,只在少數地區有自己的地盤。
對於寧夜來說,要想覆滅黑白神宮這樣的大派,就需要借助各方力量。木傀宗也好,煙雨樓也罷,甚至魔門,都有結交的必要。
尤其是魔門,因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,幾乎只有魔門能做到,這就逼的寧夜必須儘快聯繫到魔門的人。
這種情況下,寧夜對此事到有了幾分興趣。
不過這次他選擇了正式接任務,畢竟顧府乃是私邸,沒有任務,寧夜根本不可能名正言順的去介入。
來到天藏峰,正看到任務掛出來。
寧夜也不猶豫,直接選擇接下。
尚未離去,卻聽一個聲音道:「小子手腳很快啊。」
寧夜聞訊回頭,就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出現眼前。
呂翼?
是那個當初砍了自己一刀的傢伙?
寧夜當然沒忘記,當初為了掩蓋自己身上的傷勢,寧夜故意招惹他,並讓他給了自己一下。雖然事後證明這個做法有些多餘,但樑子到是真的結下了。
這刻看到呂翼,寧夜笑道:「原來是呂師兄,上次有得罪之處,還請見諒。」
呂翼被他弄的一愣:「你上次不是挺橫的嗎?怎麼現在到乖了?」
寧夜回道:「打不過師兄,自然就不敢橫了。」
他無心生事,該認慫時就認慫。呂翼聽的開心,到也的確沒有再和他計較的意思。
只是轉眼看到任務,眼珠一轉,道:「既如此,你把這任務分我一份吧?」
「嗯?」寧夜一怔,再看呂翼笑咪咪的樣子,隨即明白過來。
感情這貨是看自己好欺,所以想讓自己幫他白打工呢。一個查明顧延平死因的任務不算甚麼,尤其涉及魔門,風險還大,呂翼是不感興趣的,他想要的只是貢獻,怕是沒有半點要出力的想法。
明白了他的意圖,寧夜的臉也冷了下來:「師兄,當初我招惹你是我不對,你打也打了,我如今也認錯道歉了。現在再提這要求,過分了吧?」
呂翼樂了:「呦呵,膽兒肥了嗎?信不信我再給你一記斬風刀。」
寧夜懶得理他:「你想斬便斬,恕不奉陪。」
說著走開。
「操!」呂翼大怒,一把向寧夜抓來。
就在他出手同時,寧夜也霍然出手。
就見一輪日光升空而起,耀眼奪目。
日輪鏡!
日輪鏡下,呂翼眼前一花,尚未看清甚麼,寧夜已欺身而近,雙手連抓帶拿,殺身刀運轉之下,呂翼只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,下一刻人已飛了出去。
我去!
這甚麼情況?
呂翼直接被打得懵逼了。
尚未來得及有所反應,寧夜的腳已踩在呂翼臉上:「呂師兄,你的實力看起來可沒你的口氣那麼大啊。」
呂翼不是甚麼天才,修為和寧夜一樣都只是四層,而在實戰方面,差寧夜可就不是一點半點了。
畢竟寧夜真正的修行時間是四年而不是一年,更別說殺身刀本就是前期優勢的功法。
只是一個照面,呂翼就被放翻。
寧夜也不為己甚,收了腳,道:「別惹我,我也不惹你,彼此相安無事最好。」
「我相安你媽!」呂翼大叫。
寧夜只若未聞,已自下山。
眼看寧夜離開,呂翼眼中恨意勃發。
他被打敗事小,失了面子事大,尤其是現在這麼多人看著,一個個議論紛紛,更讓呂翼下不來台。
心中發狠,呂翼已站起來向一處奔去。
有知道他去哪兒的,已紛紛議論:
「肯定是去找孔師兄了。」
「這下有樂子瞧了。」
「算了,各人自掃門前雪,休管他人瓦上霜。」
「正是正是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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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顧府(上)
顧府就在執子城。
半個時辰後。
當寧夜來到顧宅時,顧宅正處於愁雲慘澹,悲戚哀涼的氛圍中,幾名顧府的人正披麻戴孝,圍著中央一具棺材嚎哭不已。
報上身份,一名素衣女子引寧夜進入:「顧瀟瀟見過仙長。」
「你是顧延平的女兒?」寧夜一邊看四周一邊問。
「是。這兩位是我的兄長,顧一軒,顧一輊。」顧瀟瀟指著旁邊兩個素衣男子道,此二人面目一致,應當是孿生兄弟了。
顧延平一共二子一女,就是眼前三人,此外還有一妻二妾,也紛紛見過寧夜。
值得寧夜注意的是,顧延平的第三個小妾,那個叫林弱兒的女子。
見到她的那一刻,寧夜竟感受到一絲莫名敵意。
咦?這到是有意思了。
雖說寧夜的主要精力都在欺天術上,修截天術的時間不多,但這林弱兒顯然也非是甚麼強人,所以寧夜還是覺察到了來自對方的那點敵意。
不錯,不錯。
這截天術果然好用,用來洞玄明奧,察忠明奸,卻是妙術。
心裡有了數,寧夜表面不動聲色,口中則道:「開棺吧,讓我看看屍體。」
顧家人不敢反對,已將棺木打開。
棺木中的顧延平,看起來就像是一具被燒焦的老屍。
寧夜順手一劃,更是將顧延平的屍體都劃開,就看到內臟都已銷熔。
果然這火不是從外部起來的,而是從顧延平體內燃燒而出的。
正是魔門手法。
魔門最擅馭火,魔火攻心,常能引人自燃,端的是防不勝防。
不過眼前的魔火,手法顯然還差了許多,應當是個初學者,修為不會很高。若是那真正的強大魔火,早將人燒成灰燼,又如何會留全屍。
這也是為甚麼金振樑只發了藏象弟子任務的原因。
不過這刻寧夜仔細觀察屍體,卻還是發現有一絲不對。
他探手入棺,掰開顧延平的牙齒,仔細查看了一下,發出一聲輕咦。
幾名顧家人一起緊張看他,寧夜想了想,卻甚麼也沒說,只是合上顧延平的嘴,道:「顧延平的內室在哪裡?帶我去看看。」
顧瀟瀟正要帶他過去,卻聽後方人聲:「這裡就是顧宅?我們要驗屍。」
這甚麼情況?
寧夜回頭,就見顧宅大門前竟然又出現了兩個人。
為首一個背負巨劍,劍上還系著紅綢,仿佛他背的不是劍而是五環大砍刀,旁邊還站著一人,卻是呂翼,正對著自己嘿嘿冷笑。
看到呂翼,寧夜有些明白了。
這小子過來找場子來了。
這刻呂翼低頭對那巨劍男子低聲說了幾句,那人已走過來:「你就是寧夜?」
寧夜點點頭:「是我。」
「就是你說我孔朝升不過如此,三年不過六層,不是天才而是廢物?」
謔,這罪名栽的有些大啊。
寧夜看看呂翼,再轉向孔朝升:「孔師兄是碎心人魔的弟子吧?」
嗯?孔朝升一怔。
寧夜已道:「碎心人魔雷無心,修捨身道,碎心法。此門神通先難而後易,因此有所謂十年不出關的說法。孔師兄能用三年時間便修至心法第六層,正是天賦尚佳的表現,師弟怎麼敢隨意指摘,那豈不是連碎心人魔都說進去了?」
孔朝升聽他說的有理,轉頭看了呂翼一眼。
呂翼也沒想到寧夜竟然對黑白神宮各路強者大能的情況都如此瞭解,直接指出孔朝升的功法特點,一時怔然。
看他這樣,孔朝升已知道是呂翼胡說八道,栽贓寧夜。
啪!
孔朝升已給了呂翼一巴掌。
呂翼叫屈:「師兄,我的確是想為你爭取這個任務來著,可他不肯給啊。」
孔朝升已轉向寧夜:「這事是真的?」
寧夜微笑:「他沒說是為師兄爭取的。」
「那現在他說了。」
寧夜眉頭微皺,你這意思是要把任務放棄給你了?這就過分了吧?
孔朝升已傲然道:「不管怎麼說,我都走了這一趟,這個任務,就交給我來做吧。當然,我會付給你些好處。」
說著丟給寧夜一塊靈石。
你這是在打發叫花子嗎?寧夜心頭冷哼。
面上卻只是微微一笑,道:「既然師兄這麼說了,那不如一起?任務是我接的,我若直接放棄,宗門會扣我貢獻。不若我把任務分給師兄,由師兄去交付就是,師弟我不拿貢獻,只求不扣就好。」
聽他說的還算得體,孔朝升點點頭:「好。」
當下寧夜便取出任務文書,添了孔朝升的名字。
寫上自己的名字,孔朝升直接來到棺木前,也不問寧夜的意見,自己檢查了一番,道:「魔火心生,當是魔門無疑。貴府可曾丟了甚麼東西?」
那小妾林弱兒已道:「丟了一對玲芝馬,本是打算獻給神宮的。」
「原來如此,那就是說,是有路過的魔門盜寶殺人了。很好,呂翼,記錄下來,就此回報。」
呂翼已快速記錄,然後直接點燃訊符,回報宗門。
這就完了?顧府上下皆驚。
顧瀟瀟急道:「仙長,那兇手呢?」
孔朝升不耐煩道:「兇手自然是跑了,總不能還留在此地被抓吧?行了,都莫要囉嗦了,此事已記錄在冊,待遇到魔門之人,自會殺了還你們公道。」
他到是簡單,一樁案子就此了結。
然而寧夜知道,這本就是仙門的處事風格。
仙門中人,哪有那些多餘心思管凡人之事,要不是顧延平連年上貢,甚至連仙門弟子都不會過來。
如今來了,也不會給出甚麼好的交代,反倒是要勞動顧家破費再招待一番。
果然這刻孔朝升已道:「好了,時間也不早了,爾等招呼一下廚房,今兒個我們就在此地用膳吧。」
顧府無奈,只能命下人趕快做酒宴。
孔朝升和呂翼自然是上賓,寧夜卻無心酒肉。
抽了個空,離開酒席,叫出顧瀟瀟:「帶我去你父親內屋看看。」
顧瀟瀟聽出他意思:「仙長的意思是……」
寧夜阻止她:「我現在沒甚麼意思,只有看過之後才明白。」
顧瀟瀟會意,已帶寧夜入屋。
到了顧延平臥房,寧夜四處看看,問:「你父親就是在這裡發現死去的?」
「是。」
「發現他屍體是甚麼時間?」
「昨日凌晨。」
「為甚麼會在凌晨這個時候?」
「因為當時下人巡夜,發現父親的門是開著的,想過去關門,卻發現他已死在床上。」顧瀟瀟回答。
寧夜來到床前,就見床榻一片焦黑,也是被燒過的樣子。
信手拈了一點床上灰塵,細細搓了一下,寧夜突然笑了起來。
顧瀟瀟不解他笑意:「仙長為何發笑?」
寧夜回答:「我笑,是因為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世界。」
簡單的世界?顧瀟瀟不明白。
「對,簡單的世界。破案的手法簡單,辦案的手法也很簡單,簡單到……破這種案子都毫無成就感可言啊。」寧夜莫名的說了一句。
顧瀟瀟不明所已的看他,寧夜已轉頭走向視窗,自顧自道:「老爺子不是死在床上的,這上面的焦痕,其實是侵染上去的,不是真正的燒灼。他應該是死在……」
寧夜已跳出窗外,來到一棵樹下。
這樹和地面也有些許燒焦的痕跡,卻不明顯。
看看那樹和地面,寧夜笑道:「他應該是死在這裡。」
「那……又如何?」顧瀟瀟還不明白。
「事關生死,沒有人會做無聊的事。轉移屍體,自然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排除嫌疑。」
排除嫌疑?
聽到這話,顧瀟瀟如何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,倒吸一口冷氣:「你是說,這不是魔門所為,是我家中之人幹的?」
如果真的是過路的魔門,自然是沒必要排除嫌疑的。
寧夜已道:「死亡的時間,也不是在昨夜凌晨,而應當是在那之前的兩個時辰,大概是在亥時。只要查一查這個時間,令尊和誰在這裡,應當就可以知道誰是真凶了。」
「三姨娘!」顧瀟瀟脫口而出。
寧夜嗯了一聲:「我不奇怪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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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 顧府(中)
顧府大堂。
孔朝升怒視寧夜:「你怎麼就能確定顧延平不是被魔火所焚?」
寧夜慢條斯理的回答:「因為顧延平的牙齒、骨骼都還在。」
「你甚麼意思?」
「魔火焚肌銷骨,毀滅力極強,顧延平的牙齒雖然黑了,卻完好無缺,真正的魔火,絕不會如此。」
呂翼叫道:「那也有可能是對方修煉不到家所致!」
寧夜點頭:「修為不足,的確可能做不到,但修為不足,又是如何做到讓魔火完全從內部燃燒的呢?我已經檢查過顧延平體內情況,火從內部燃起,這一點是沒錯的,而且是從中元之地開始燃燒,這需要極為高明的手法。有此手法者,不可能對牙齒骨骼一點傷害都沒有,哪怕做不到完全消融,部分也是可以的。但現在,卻幾乎只是染黑而已。」
孔朝升一握拳頭:「那你認為是甚麼?」
「內火散。」寧夜回答:「此物本身是修行火行術法的輔助丹藥,服之可生內火,以法力引之,可助火行,並非毒藥。但是顧延平並非修行中人,引火散對他來說,就相當於毒藥了,內火自燃,無處可解,也便形成了類似魔火焚體的效果。」
那位小妾林弱兒也全身顫抖:「那公子憑甚麼認定,就是昨日亥時之事?憑甚麼認為是我幹的?他是我男人,我幹甚麼要殺他?」
寧夜回答:「你為甚麼要殺他,我不知道,那是你需要回答的問題。至於為甚麼確定是昨夜亥時而非子時,是因為子時乃人體最弱時刻,又值沉睡之際,此時內火驟燃,會瞬間催命,不會形成扭曲掙扎。顧延平死狀明顯不同,他死時明顯是經歷了一段時間掙扎的,咽喉有餘燼,意味著他當時並未處在沉睡狀態。亥時乃人體陰陽交替之時,陰盛而陽衰,卻又不足以壓制內火,死時也會有較大痛苦,正符合顧延平的死狀。我這麼解釋,你可滿意?」
林弱兒聽的心中絕望,再看周圍顧家的人,一個個用仇恨的目光盯著自己,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來:「是,是我殺了他。那又怎麼了?他顧延平又是甚麼好人了……」
林弱兒已是破口大駡起來,大意無非是就是說顧延平依仗豪門實力,強行霸佔她云云。
真正是太陽底下無新鮮事,寧夜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意興闌珊。
如其所言,這個世界,在某些方面還是太簡單了,簡單到所發生的事,殊無新意可言。
顧瀟瀟聞言氣的全身發抖:「不是這樣的,當年是她父親把她賣給我爹的。」
林弱兒歇斯底里的喊:「那還不是因為我爹在你家的賭場輸了錢。你父親為了霸佔我,用盡手段。」
「你還敢胡言!」大夫人上前要去抽林弱兒巴掌,卻被寧夜阻止。
寧夜道:「林弱兒,你不用在此惺惺作態,說的好像你有多無辜似的。你入顧家已經有七年了吧?若你恨顧延平,又為何要等到七年後?」
林弱兒一怔。
寧夜已道:「我不知道顧延平當初是如何霸佔你的,也不感興趣,但我知道,你肯定不是為了報復而殺他。」
甚麼?眾人又是一怔。
寧夜道:「你殺他的原因,是因為他發現了你和別人有姦情,打算休了你,對吧?」
林弱兒不敢置信的坐在地上,瑟瑟顫抖:「怎麼可能?你怎麼可能連這個都發現?」
就連顧瀟瀟等人都不可思議的看寧夜,很顯然他們也是不知道此事的。
寧夜歎了口氣:「你這一身榮華,都是因為顧延平。若是他把你休了,你便萬事皆休。你不甘如此,便只能將他殺了,如此,你作為他的遺孀,至少還能在這家族中呆下去,繼續享受你的美好生活。」
「不!不是這樣的!」林弱兒大聲尖叫,整張臉都扭曲起來。只是她越如此,就越是暴露她的心虛。
就連孔朝升都不可思議的看寧夜:「你是怎麼知道的?」
寧夜歎氣:「若她無姦夫,又哪來的內火散。最關鍵,就憑她一個較弱女子,又如何搬動那樣一具形容恐怖的屍體。」
聽到這話,顧瀟瀟心中一顫:「你是說……」
寧夜點頭:「這個姦夫,應當就是你們顧家中人,而且還是有些地位的,若非如此,也搞不來內火散。」
聽到這話,大家一起看向顧家那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者,顧家幾人也驚了,一起喊道:「與吾無關!」
寧夜看看林弱兒,林弱兒的眼神不自覺的瞥向一個方向,順著林弱兒眼神望去,寧夜也是一怔:「竟然是你?」
眾人聞其所言,看向寧夜所望之處。
那大夫人猛然一驚,一把沖過去抓住二兒子的衣領:「一輊?是你?」
所有人都傻掉了。
林弱兒的姦夫是顧一輊?
顧一輊大急:「不是我!哥,哥,你到是說一句啊。」
顧一軒臉色鐵青不說話。
見他如此,顧一輊徹底絕望了。
他突然大叫起來:「不光是我啊,還有哥,他也參與了!」
那大夫人和顧瀟瀟眼前一黑,險些沒暈過去。
顧一軒大急:「你胡說甚麼?與我無關!娘,這是弟弟陷害我!」
寧夜歎氣:「怪不得此事顧老爺子不肯聲張呢。家門不幸,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,卻沒想到反因此遭了殺身之禍。」
顧家兄弟聽的大急,顧一軒跳腳罵道:「都是你,誰要你來管甚麼閒事?老頭子死便死了,我兄弟繼承家業,照樣會為黑白神宮年年納貢,你何苦多管閒事!」
顧一輊則一下跪倒在大夫人身前:「娘,救我啊,主意都是哥哥出的。」
大夫人已整個呆滯。
突然想到甚麼,看寧夜,一把抱住他:「寧仙長,我就這麼兩個兒子,他們不可以死的,他們死了,我顧家就絕後了。」
寧夜輕輕搖頭:「這與我無關,我只負責把事情查明,如何處理,自有上面決定。」
老夫人心中絕望,突然又抱住孔朝升大腿:「孔仙長,求求你,救救我兒子,別讓他們死。一切都是這個女人的錯。」
孔朝升面目鐵青。
他的心情也很不好。
卻不是因為顧家的事,而是他之前剛把自己的結論報上去。
現在寧夜一下翻案,導致孔朝升立時顏面無光,再看寧夜時,臉色也變得極難看。
這一刻,孔朝升,老夫人,還有那顧家的兩個小子,竟同時痛恨起寧夜的多管閒事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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