查看完整版本: 隨輕風去 -【仙官】《連載中》
頁: 1 2 3 4 5 6 7 8 9 [10]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

裘斯特 發表於 2015-10-7 12:35 PM

第一百三十五章 義氣和背鍋

    李信愕然不已,這群評判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,但至少也不是不學無術,無論什麼樣的文章到他們嘴裡總能點評一二吧?怎麼連一句話沒有,這到底什麼情況?

    他忍不住慢慢挪到評判席位上,探過頭去看文章。掃了一遍後,卻也是如同墜入雲裡霧裡,這下才明白了那些老傢伙的感受。還是那句話,根本看不懂啊,怎麼噴?

    葉行遠寫完之後,靜靜的退到一邊,看著眾人窘態,暗自好笑。原本還算熱鬧的一場文會,就因為這篇文章,突然變得有點萬馬齊喑,場面上很詭異的安靜下來。

    不只是幾位請來當評判的老前輩,其餘先睹為快的士子看完後,也都是皺眉思索,一時難以說出什麼。

    唯有唐師偃依舊傲然而立,可心中卻一點兒底也沒有,不由得暗自嘀咕,葉行遠到底替自己寫出了什麼玩意兒,為何眾人都是這種奇怪的反應?

    可是他的任務是矗立在這裡裝逼,又不好搶文章來看,所以只能乾著急,心裡像貓抓似的。

    李信面色不甚好看,皺眉沉思良久,心中不信這是唐師偃教出來的東西。他當年沒少與唐師偃打過交道,對唐師偃的學術水平還是很有瞭解的,六七年間就能進步到這種程度?

    莫非自己籌備文會的時候走漏了風聲,所以唐師偃請了高手當槍來對付?抑或只是巧合?但無論如何,這文章只怕是唐師偃自己,也未必就能說得明白!

    如此李信便咬牙轉頭向唐師偃問道:「這位小兄弟文章深奧,吾輩不得其解,還要請唐賢弟講解一番!」

    此刻唐師偃終於可以確認,葉行遠方才寫出來的文章肯定高妙,所以真把這些人都震住了。

    對這個結果,唐師偃心中又驚又喜,難道真是能者無所不能。沒想到葉行遠居然還有這兩手,寫出的文章甚至讓李信親口承認看不懂!

    李信可不是個謙虛的人。而是個強詞奪理之人,但凡他能說點什麼,必然不會放過。這承認看不懂,肯定是真的完全看不懂。想到這兒唐師偃就憋不住笑。

    李信越尷尬,唐師偃越爽快,便大笑道:「此中田租策論,不過淺顯數條,有何不明之處?李兄主持文會。想必自有見解,又何必過謙?」

    李信一心想逼著唐師偃露馬腳,又搬出了聖人的話,逼問道:「聖人云知之為知之,不知為不知。我確實不知,莫非唐賢弟不肯教誨?」

    這話可不好接,唐師偃雖然不動聲色,但心裡卻犯愁。文章是葉行遠自己寫的,他哪懂這些?又能教別人什麼?當然最關鍵的是,眼下該怎麼打發掉牛皮糖般的李信?

    正無計可施時。卻聽葉行遠一聲長笑,語氣不屑的對唐師偃道:「前輩先前說省城人才濟濟、群英薈萃,想不到我按著前輩教導,只寫了點皮毛之論,滿堂高士竟無一人能解?

    之前這李前輩姿態倨傲,我尚以為遇到了什麼高人,可是一試之下不過如此!回想起來真是裝腔作勢,開口俗氣令人作嘔,簡直侮了這十里桃花!吾羞與為伍也!到此酒已經夠了,你我不如歸去?」

    唐師偃愣了愣。沒想到葉行遠突然如此尖酸刻薄,宛如上古狂生,將全場人物都鄙視了一通,更點著李信冷嘲熱諷。

    此時全場嘩然。此子實在太狂妄了!這點年紀,就敢視省城無人!

    但葉行遠毫不在意,他就是個過客,把省城人得罪光了也不要緊。對他這樣的讀書人而言,漢江府是他本鄉本土,京城是他飛騰之地。就算將來做地方官也是去外省,所以生命中注定不會和省城又太多交集。

    見無人答話,葉行遠又扯了扯唐師偃衣袖。唐師偃忽的心領神會,明白葉行遠意圖了,隨之也大笑道:「樽中之美酒常有,坐而論道者卻無。賢弟既然要走,這桃花會也沒什麼興味,我們且去街邊酒肆,再沽濁酒謀醉!」

    趁著這夥人沒反應過來,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!唐師偃心中七上八下,生怕自己被人戳穿,腳步飛快,話還沒有講完,人已經走到堂前甬道。

    李信想攔,只猶豫了一下便沒攔住,只能瞧著兩人揚長而去。幾位評判像是鬥敗了的公雞一般,都無人開口。

    滿場士子傳看葉行遠文章,只覺得道理精微深奧,一部分人在苦思,另一部分人也只覺得意興闌珊,再無自己作文的心情。

    這場文會就這麼被攪和了,李信氣的跳腳,但這時候卻也不敢再拿出自己所作的文稿。萬一被比下去了,豈不是自取其辱?

    等葉行遠和唐師偃兩人去的遠了,才有人突然驚道:「這位後生姓甚名誰,我們並不識得,文章上也未曾留下姓名」

    有人揣測道:「既然是與唐前輩一同前來,大約應該是漢江府人,不知是哪一位後起之秀,回頭要打探一下。」

    又有人說,「他之前已經說明,此文義理乃是唐兄所述,他不過是記錄三分皮毛而已。吾等直接找唐兄請教便是。」

    此言一出,眾人一起慨嘆。唐師偃離開省城六七年,原以為他放浪形骸,只流連花叢之間了,沒想到卻暗中刻苦攻讀,只憑這一篇文章,就可看出修煉成精了!

    若是省試文章也有這樣的水平,那唐師偃可就是中舉的大熱門了。還好此次恩正併科,錄取名額比較多,便是那唐師偃佔了一個,也無大礙。

    另外那年輕小子也不可小看,他不過十六七年紀,看著似乎前途無量,在場不少人都有了交結的心思。

    聽著別人議論,李信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,他費盡心機,結果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,倒是成全了唐師偃的名聲。

    卻說唐師偃出了大門,與葉行遠上了穆百萬安排的馬車,急急回返。這時他才渾身鬆懈下來,出了一場透汗,竟是連內衫都浸濕了。

    葉行遠笑道:「薑還是老的辣,前輩在會上的風範,在下都不勝心嚮往之。大約今日之後,省城士子必不敢小覷前輩了。」

    唐師偃到底是老江湖,別看現在後怕,但在文會上確實裝的不錯,就是葉行遠自己因為年齡不夠,大約也沒有他的效果。

    唐師偃擦著汗,苦笑道:「這可真是繃苦了我了,連你寫的到底是什麼都不知道,還要裝腔作勢。老唐這次也是就靠憋著一口氣,超水平發揮了。」

    他又好奇道:「賢弟文章究竟是什麼樣,為何他們這麼多人都無從開口?你還真是深藏不露,老唐如今越發看你不透了。」

    認識葉行遠的時候,唐師偃只是他一首小詩的粉絲,雖然頗敬其才,但也不過認為是年輕天才。但當之後葉行遠九詩動府城,唐師偃已經對他敬若天人,再之後葉行遠連過三關贏取花魁,又力奪府試案首,這實在是令人咋舌不已。

    即使如此,葉行遠的本事似乎還未曾見底,今日又露了一手,天底下還有這小子不會的東西麼?

    葉行遠漫不經心道:「這不過只是些皮毛之論而已,待會兒我默寫出來,還望前輩記熟。以後必有人來拜訪前輩討論此文,在下不願拋頭露面,只想安心備考,這些事情就要勞煩唐前輩你了!」

    葉行遠早有定計,所以把話說得明明白白,非得把這文章蓋在唐師偃頭上,免了自己的麻煩。

    他很清楚,省城不比府城縣城,自己本來就因為周知縣事,引得省城官場很多人不快,所以現在他就想著太太平平過了省試,得了舉人身份再說,不想再多惹是非。

    講義氣要講,背黑鍋就得麻煩唐師偃去了。好在這鍋也不是不好,有了這個名聲,對唐師偃的省試都有幫助,對唐師偃嚮往的穆家招婿之事也是個籌碼。

    唐師偃蹙眉猶豫道:「這不好吧,似乎有欺世盜名之嫌啊。當時在文會之上一時從權也就罷了,我怎可貪賢弟之功為己有?此事萬萬不可!」

    他終究還是才子的性子,當然不願佔這個便宜。但葉行遠卻是另一番心思,對他來說,現在最重要的關鍵就是走通科舉之路,其餘文名才名,無非只是錦上添花。

    所以葉行遠才毫不介意,在府學就用大炮轟蚊子,一口氣拋出九首絕妙的出塞詩。而今日這種文名他要不要更是無所謂,無非是為唐師偃出頭。

    見唐師偃還要推讓,葉行遠故意挑唆道:「這只是為前輩不平。那李信何等囂張,難道前輩就不想要打他的臉?今日桃花文會,他必然早有腹稿,想要踩著前輩上台階。

    他做初一,我們便做十五。前輩儘管以這文章去壓他,他一日找不出我們文中破綻,便多一日抑鬱!」

    提起李信,唐師偃果然就火冒三丈,想起來之前此人的言行,他咬了咬牙道:「如此便多謝賢弟慷慨!我便欺世盜名一回,不狠狠還擊李信這混賬,我老唐也白活這三十幾年了!」

    果然還是激將法百分百中計的唐師偃,葉行遠微笑嘆息,不過至少這件事上,他不用出頭了。若是真能成全他與穆家小姐的美事,也算是佳話一樁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div></div>

裘斯特 發表於 2015-10-7 09:07 PM

第一百三十六章 文章紅了

    葉行遠與唐師偃在穆百萬贊助的這場文會上驚鴻一瞥,留下了一篇高深莫測、宛如天書的文章,連續幾日仍在持續發酵。

    在場的士子少有精研經濟之學的,看懂的沒有幾人,但是卻並不意味著世人全都看不懂。再說看不懂自然要拿去請教別人,於是起到了一傳十十傳百的效果。

    於是乎,這篇看起來莫名其妙的文章,也就莫名其妙的在定湖省省城江州紅了。葉行遠的文章還是比較注重深入淺出,只是略有些龐雜而已,在有心人眼中,只覺得意猶未盡,恨不得抓耳撓腮以求下文。

    正如葉行遠所預料的,他的名聲並未流傳在外,倒是唐師偃多了許多神乎其神的傳說。畢竟唐師偃也是知名才子,很多年前在省城也曾紅過,這一次捲土重來,所有人都覺得他是來找回場子的。

    小道消息層出不窮,有人裝作很懂內幕的說,「唐師偃當年憤而回鄉,臥薪嘗膽,這六年之後回來,必是要報當年一箭之仇!你們可瞧好了,這桃花文會只是第一炮,後面熱鬧只怕要一直延續到省試!」

    這種論調得到很多人的附和,「唐師偃不知道得了什麼奇遇,這捲土重來必定想大有作為。否則在文會上他親自出手即可,何必讓一個小年輕代筆出風頭?這說明唐師偃志向不小,不屑於在文會比試!」

    甚至有人說唐師偃在江上遇仙授五色筆,這才豁然開朗,學問大進,這次來省城正是為了出當年的一口氣。

    這些話傳到李信耳中,讓他更加憋氣,卻也有些惴惴不安。那日自葉行遠與唐師偃走後,桃花文會勉勉強強開了下去,但只能算草草了事。

    之後穆百萬親自開口,點名要了葉行遠寫的那篇文章,至於李信的作品。問都沒問一句。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!李信一腔熱情涼了半截,此後就更恨唐師偃。

    隨著文章的漸漸流傳,前往會館來拜訪唐師偃的人也越發多了起來,一時間稱得上門庭若市。

    不過與他以往的交往對象不同。這次到訪的人物,不再是各路風流才子,而是老於謀算的中年人,甚至大都是官員手下的師爺或幕僚。

    他們旁敲側擊,想要從唐師偃嘴裡多撬出一點兒東西來。唐師偃也算是繃得住。次次都含糊對答,滴水不漏,這幾日間沒被人找出什麼紕漏之處,不過也已經苦不堪言。

    葉行遠這篇「釋租」,堪稱是微言大義,講的是地租小事情,但去隱含著某種超越常人所想的義理。

    唐師偃也看過了好幾遍,甚至不恥下問,反覆向葉行遠請教過,隱隱能通其理。這也是他勉強能夠應付那些精細人物的原因。

    但要說到文章中蘊含的更深義理,唐師偃還是似懂非懂,要他以這個話題再向外延展,對別人高談闊論,那就萬萬不能了。

    所以面對各路來探求真理的好學之士,唐師偃只能擺出架子,裝糊塗應付過去,但天知道還能應付多久。不深談或可敷衍過去,可一旦被人長久追問,只怕總要露出馬腳。

    所以唐師偃甜蜜並痛苦著。私下裡也抱怨了幾句:「賢弟!你怎麼寫出這樣刁難人的文章,再如此下去,愚兄可能撐不住了。」

    葉行遠同樣蛋疼的很,他也沒想到居然發展到如此程度。果然省城不比府縣,懂行的人就是多。只要稍稍露出一點崢嶸,別人就圍了上來。

    現在看來,主要還是因為這篇文章透露出一些新經濟思想,引起了省城中不少實務官吏的興趣。果然國人務實,之前葉行遠寫過的大文章。論過形而上學,論過道德修養,都未曾掀起這麼大的波瀾。

    而這一篇論地租之文,其實不過是開了個頭,略微給如今沉悶的財稅之道開了扇窗子。就有目光敏銳之人注意到了,照這個態勢下去,唐師偃被整個省城幕府所重,乃至於聲名動於京中,只怕也是早晚的事。

    不過讓葉行遠比較慶幸的是,他一開始就有心理準備,將唐師偃頂在前面,否則的話如今煩不勝煩的可就是自己了。

    唐師偃是老牌才子,與省城之中的高層也沒有什麼舊怨,無非是踩踩李信這種層次的人物而已。他出這個名,就算有人眼紅,總不會起別樣的心思。

    而葉行遠就不同,他年紀太輕,又在省城官場得罪了人,若還不知收斂招搖過市,說不定就有不測之禍。

    「真是奇哉怪也,這篇文章並不像是聖賢之言,為何官場中人紛紛驚動?」唐師偃不太明白其中門道,不由得嘀咕了幾聲。

    葉行遠笑了笑,沒有過多解釋,因為對唐師偃根本解釋不清。這篇文章其實是在探討一種新的經濟模式,不再考慮地主與佃農的對立,而是將地租放入市場考量,對官府吏員來說,這就是一種新的角度。

    若是深入挖掘下去,甚至可以對朝廷現行的賦稅制度進行根本性的改變,乃至於影響到整個帝國的經濟基礎。

    葉行遠本身也讀過史書,自然知道歷代以來,賦稅地租多經變化。從之前的租庸調製,到本朝一條鞭法,再官紳一體納糧,攤丁入畝,其實賦稅沿革,與原本他所經歷的世界並無多大的差異。

    但無論是怎樣的賦稅制度,始終是迴避了田地的根本所有權問題,地租與田賦的雙重標準,也讓佃戶與地主都是無所適從。

    朝廷該以什麼標準收取田賦?地主又該以什麼標準收取田租?理想中的「永不加賦」、「廉租養民」都是道德上的論述,實際對整個帝國的經濟並無指導意義,而到了後期,隨著土地兼併的加重、內外交困的壓力,賦稅只會越來越高,最後終於導致尖銳的矛盾爆發。

    事實上近幾年中,這種情形在定湖省已有發生。若是風調雨順還好,碰上天地元氣不足的年頭,地方遭遇災情,便有流民四起,背井離鄉,就是因為活不下去。

    省城之中官員為此焦頭爛額,所以對歸陽縣這種地方的小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妖怪周知縣的強硬政策,反而得到省內支持,也不是沒有原因。

    而葉行遠這篇文章,雖然還未涉及具體的田賦地租之法,但他所述原理卻非同一般,乃是指導性的,或許可以在更高的層面上解決如今的時事難題。

    這些久經實務的幕僚們何等眼光,只一看便知是大才,因此都是不避嫌疑,陸續前來探討研究。

    葉行遠想明白了這個道理,知道也是合該唐師偃發達,便笑道:「前輩何必擔心,這經濟之策已經細細與前輩敘述,其中艱深之處,前輩固然未能全然了悟。但應付幾天不成問題。

    別人若有所問,你只雲山霧罩說些閒話便是,若是真真問到的施政之法,那也不是一日可成,前輩自可與我商量過之後再作打算。」

    這不是葉行遠自以為是,經濟學思想也是慢慢積累起來的,幾百年也許才能積累出一點成果。當今世界士人的智力雖然不差,又有天機靈力的支撐,更能深入思考,但想要囫圇吞棗的理解他所寫的文章容易,但想要深入掌握,則仍需要時間。

    唐師偃愁眉苦臉道:「暫時也只能如此了,如今騎虎難下,吾心難安哪!」

    葉行遠笑道:「前輩儘管安心做高臥隆中的大才便是,人家要來請你,你儘管多擺架子。等你將我這《原富》十三篇參悟透了,這假的也變成真的。」

    把唐師偃推了上去,葉行遠也不能不管,他這幾日之中略作思考,列出十三篇文字,結集為《原富》,讓唐師偃背熟了。又晚上不見客的時候細細傳授,如今唐師偃已經讀到第二篇,頗有心得。

    唐師偃搖頭道:「世人如今紛紛揚揚,說我老唐遇仙,得授天書,方才能揚眉吐氣,誰知道老唐的天書是賢弟你所贈?倒是賢弟之才怠乎天授,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?這隆中又是何處?」

    一見《原富》十三篇,唐師偃徹底對葉行遠五體投地,只能認為他是生而知之者。因此對葉行遠說些奇怪之言,也都不放在心上了。

    兩人正說笑間,會館掌櫃喜滋滋的又進來報,「唐相公,這次可不得了,金師爺命人送來帖子,說是要親自來拜見唐相公你呢!」

    金師爺?唐師偃愣了愣,他腦中想起一個人名字,卻不敢置信,反問道:「你莫要嚇我,金師爺難道是藩台身邊的親信心腹金無煥?」

    「哪還有第二個金師爺?」掌櫃拍手大笑。他沒想到唐師偃居然老樹開花,不幾日間重新名滿省城,看來倒是比低調的葉行遠更有貴人相了,幸好之前沒有太過怠慢這位爺。

    掌櫃又催促道:「金師爺差人說一會便到,小的就請唐相公先換換衣服。」

    金無煥與之前那些人身份又不同,畢竟是布政使身邊的親信人,據說跟在藩台身邊已有十年之久,堪稱久經宦海,在這省城中地位極高,誰都要給他幾分薄面。

    唐師偃受寵若驚,正要聽掌櫃的話換衣服見人,葉行遠卻突然伸手攔住了,笑道:「前輩,你又忘了?如今你是大賢,怎可如此不矜持?聽我之言,今日便隨我出門遊山玩水去,給金師爺留下一句話,便說日後有緣再見。」

    葉行遠心道這會兒是真要動真格的了,既然如此,倒不如玩的更大一些,乾脆把唐師偃徹底的推上去。再說唐師偃目前還欠缺火候,先躲幾天再深入學習一下為好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裘斯特 發表於 2015-10-9 08:40 AM

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顧茅廬

    話說布政使大人身邊的金師爺興沖沖趕到漢江會館,卻吃了一個閉門羹。掌櫃愁眉苦臉的告訴他,說這幾天唐師偃因為不勝其擾,到城外靜覺寺參禪去了,要過幾日才會回來。

    「大賢行事,果然是淡泊名利,雲深不知處。」金師爺反而讚了一聲。他也不著惱,似乎早料到是這樣的結果,賞了掌櫃一些銀子,施施然去了。

    唐師偃這幾日在省城的高層小圈子裡面引起了好大風波。那篇文章發人深省,彷彿蘊含至理,又對田畝賦稅事務極具指導意義,許多官府中人都有心與唐先生交結。

    可惜這唐先生看起來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年輕了,不是兩三句好話一哄,假惺惺擺出禮賢下士的態度,就能讓他死心塌地相隨。

    今日唐師偃避而不見,金師爺反而覺得有門。他回了布政使衙門,也不用通報,直接穿入後衙,去見定湖省省布政使潘敬文。

    話說朝廷在各省為了權力均衡,設下布政使司、按察使司、指揮使司三個衙門,而布政使司是排名第一位的,地位最重要,尊號藩台,又稱為方伯。

    只不過後來為了加強統一管理,三司之上又設立了巡撫,由朝廷派人擔任。但布政使的地位仍然重要,負責全省錢糧民政具體事務,是封疆大吏之下第一人。

    定湖省這位潘藩台五旬年紀,精神倒是健朗,鬢邊雖有白髮卻不明顯,耳垂極大,頗見福相。此時他正身著便服,戴著老花鏡拿著一篇文章看,見金師爺進來,放下文章,沉聲問道:「如何?」

    兩人賓主多年。早有默契,不需多解釋便能明白彼此所想。金師爺搖了搖頭,笑道:「今日未曾見著,說是出城參禪去了,不知何日才回。」

    潘藩台蹙眉道:「此人倒是孤傲,莫不是之前已有人招攬成功?」身邊的親信師爺下帖子去見,那本身就表明了布政使的態度,唐師偃不可能不明白,那還避而不見,必有原因。

    金師爺笑道:「大人切勿多慮。在這定湖省,除了大人還有誰能用他?依學生看來,不過是文人脾氣而已。當初唐師偃灰溜溜離了江州,這次捲土重來,肯定要找回些面子。」

    在金師爺看來,布政使主管一省民政,而唐師偃經濟民生方面揚名立萬,所以想得大用,還是得投靠在潘藩台門下。

    從另一個角度說。唐師偃擺出這種高人態度,反而是可以招攬的信號。短短幾日之內,關於唐師偃的底細,金師爺自然已經查得清清楚楚。

    此人當初意氣風發。可惜來省城三次赴考,均是名落孫山,而且還被李信為首的省城才子圈排斥,然後怏怏回了漢江。

    若說他心中沒有怨氣。那金師爺是死也不信的。他自覺對文人心思的把握極其準確,唐師偃不把這口氣順了,便不會好好做事。

    「這個簡單。」潘藩台想了想道:「他無非就是爭一口閒氣罷了。不若找個機會,本官親自拜會於他,足以給他面子了。

    只是與他同行那葉行遠卻有些麻煩。文章畢竟是這少年所作,雖然多見老成,非少年所能語,肯定是唐師偃傳授給他的。但這也說明,唐師偃與葉行遠必定關係匪淺......」

    釋租這篇文章都知道是葉行遠所作,但此人畢竟年輕,在寫作之前也是自承受唐師偃教誨方得有此文。看了內容之後,絕大部分人都相信他說的是實話。

    十六七歲的少年,絕對沒有這麼廣博的見聞閱歷,也不會寫出這樣闡述具體事務然後引發深刻義理的東西,這不是天才可以解釋的。

    但葉行遠卻又是被定湖省省官場所不喜的一個尷尬人物,驅周事件剛剛才告一段落,按察使司范僉事灰頭土臉的從歸陽縣回來,聽說就是被這個少年整治的。

    而周知縣的妖怪身份被揭破,按察使衙門上上下下都吃了掛落。范僉事被罷官,按察使被降級留用,布政使潘大人也受了牽累,被朝廷下文申斥。

    好在看到政敵按察使吃癟降級,潘大人對葉行遠倒是沒什麼太刻骨的記恨,但依照官場慣例忌諱,他也不可能太親近此人。

    只是潘大人不明白,唐師偃這等大才,結交什麼人不好,偏要去結交這個少年?

    金師爺大笑,又勸說道:「大人不必為此掛心,葉行遠此人詩才驚人,九詩動漢江,在漢江府中推為第一。唐師偃既然原本號稱四大才子之首,與他交好也是正常。大人要親見唐師偃,只避開了葉行遠,不必理他便是。反正省城之中,誰又會亂嚼舌根?」

    潘大人一想也是,自己若是親往漢江會館去見唐師偃,大家都知道是禮賢下士紆尊降貴,絕對不會有人說他去故意結交葉行遠,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。

    就算潘大人真的想要利用葉行遠來對付政敵,也只需要派人召見,根本不必興師動眾。

    如此便下了決心道:「既然如此,那等唐師偃回來,本官就親自去見吧!」

    而後潘藩台用手指輕輕摸索文章上的字跡,長嘆道:「此等大才,若是不能為朝廷效力,紓解省中窘境,便是吾輩失責!」

    過不幾日,金師爺聽說唐師偃從靜覺寺參禪回來了,趕忙稟告了潘藩台。潘大人輕車簡從,不帶儀仗,就到漢江會館來見唐師偃。

    不想又撲了個空,唐師偃與葉行遠都不在,連掌櫃都陪著出去了,只有一個愣頭愣腦的夥計在會館中打掃。瞧見是輕車簡從的布政使大人卻也不識貨,只淡淡道:「唐相公與葉相公與朋友相約,去赴雅集了,或許飯後便回,但若吃酒暢快了,只怕到夜半三更也是有的。」

    金師爺駭然,自己來時,對方敢不顧而去。那倒也罷了;如今藩台親至,唐師偃還敢走?這可真是了不得的大才!若無潑天的底氣,哪裡敢這樣行事?

    他便低聲勸藩台道:「此人看來是有心躲避,大人不必著急,下次再來便是。」

    潘藩台點頭,他和顏悅色對夥計道:「那便請你轉告唐先生,就說誥授資政大夫、特賞侍郎銜、定湖省布政使潘敬文來拜。先生不在,改日再登門拜會。」

    夥計懵然道:「我記不得這許多名字。」金師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:「你便說是潘藩台來過。」

    這伙計是個粗人,跟他多說也無益,潘大人與金師爺聯袂而還。一路只嘆息大賢難遇,良才難得。

    到夜間,葉行遠與唐師偃回來。聽夥計轉述,唐師偃嚇得頭冒虛汗,幾乎站立不穩,葉行遠卻是撫掌大笑,並不在意。

    又過幾日,潘藩台興起,又帶同金師爺來到漢江會館。那日夥計剛好在門口。瞧見他們便大喜道:「藩台大人,今日巧了,先生正在會館!」

    潘藩台與金師爺相視而笑,跑了幾趟終於有了結果。當下整束衣冠而進。走到會館中庭,卻見一個年輕人急急迎出來,口中只叫惶恐。

    潘藩台愕然,聽說唐師偃已經三十六七。怎麼能如此年輕?這怕是弄錯了吧?

    卻聽那年輕人誠惶誠恐道:「大人親臨會館,學生葉行遠不勝惶恐,只今日唐前輩出門訪友去了。卻又累得大人白跑一趟。」

    這說話的當然就是葉行遠了,他聽說潘藩台要來,第一時間就把唐師偃給支了出去。唐師偃如今已經麻木了,對葉行遠言聽計從,拖著酥軟的雙腿去集市逛街,哪裡是什麼訪友。

    金師爺聽說眼前此人是葉行遠,不由得多看了幾眼,這少年聲名鵲起,也非池中之物,只可惜身份敏感實在不好多接觸。

    今日一見,果然是儀表堂堂,稱得上倜儻人物。而且從表面上來看,也沒有什麼狂生之態,看來種種傳聞不足為憑。

    潘藩台卻有些意興闌珊,兩次前來,兩次不遇,他的耐心也有限。何況葉行遠實在是碰不得的刺頭人物,也就懶得多說,轉身就走,只道:「既然唐先生不在,那本官改日再來。」

    葉行遠目送二人遠去,心中篤定了不少。從今日情況來看,作為主管一省民政的布政使大人對自己雖然沒什麼好感,但也沒什麼太大恨意,只是懶得搭理自己。

    這不是壞事,總比省城官場人人都恨自己入骨好。或者可以說明,按察使那邊被嚴厲處分了,藩台潘大人沒那麼氣憤,甚至還有點樂見其成?

    到唐師偃回來,葉行遠便正色告訴他說,「下次藩台來時,你可以見了。之前原富十三篇,你可背熟了?」

    要唐師偃完全理解並有心得,那還早得很,但是死記硬背卻不是什麼難事。畢竟也是三十多歲的老才子,別的不會,有了材料裝模作樣總是會的。

    唐師偃苦著臉,躊躇道:「背倒是背熟了,不過是面對一省藩台,我這心中沒底。」

    說起來天不怕地不怕,傲笑王侯的才子,但真見到大人物卻還是難免有些異樣。其實關鍵在於,這不是唐師偃擅長的風花雪月,而是先前完全不懂的東西,他不能不心虛。

    葉行遠無奈,只能一一指點細節,要他遵循動作,從言語到舉止不可有絲毫偏差。唐師偃聽得匪夷所思,不過因為對葉行遠的完全信任,才有執行的勇氣。

    於是當潘藩台再來的時候,唐師偃確實是在家了,不過他按照葉行遠的吩咐,並未出迎,而是在裡間大床上翻來覆去的裝睡。

    缺心眼的夥計收了葉行遠的銀錢,守在門口,對著潘藩台硬邦邦的回答道:「唐先生正在午睡,此時必不能叫醒他,還請貴客稍待片刻。」

    潘藩台與金師爺面面相覷,無奈苦笑,也只得選擇在廳中等待,聽著裡間臥榻上鼻息如雷。葉行遠躲在隔壁,暗笑不止。既然某位大人肯禮賢下士,那就讓他賺夠名聲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裘斯特 發表於 2015-10-9 10:42 PM

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人請留步

    唐師偃的鼾聲當然是裝出來的,他其實一直都沒睡著,相反還是冷汗直流,這種故意晾著方面大員的事情,實在太刺激了。但葉行遠那邊沒放出暗號,他不敢擅自有別的行動,就怕走錯一步前功盡棄。

    布政使潘大人也算有耐心,就在廳中閒坐,閉目養神。倒是金師爺來過三四次,終究耐性低些,就在天井中來回踱步賞花。

    差不多過了大半個時辰,日漸偏斜,潘藩台終於有些吃不住勁了。唐師偃這個人才他確實想要收攏,但這脾氣實在是有些伺候不起。

    想要面子就給面子,自己這堂堂布政使親自來拜訪一個落第多年的酸秀才,連續三次,已經是足夠的榮耀。他還不領情?

    潘大人終究年紀有些大了,坐了這許久便覺得腰酸背疼,雖然不動聲色,但心中不樂。蹙眉叫過夥計,問道:「唐先生午睡一般多久?」

    若那唐師偃再睡下去,潘大人可不願意繼續等了。那伙計一愣,還是硬邦邦回答道:「唐先生午睡不定時,有時候晚飯前便起,有時候便一覺睡到三更天,或者次日一早也是有的。」

    藩台登時大怒,心道這叫人怎麼等下去?難道真等到半夜不成?簡直成何體統,這狂生也太過怠慢自己!

    想至此處,潘大人二話不說就站了起來,向院外行去,貌似要拂袖而去。

    葉行遠一直在關注潘大人的動靜,此時眼看著潘大人忍不住,好戲要砸鍋,連忙現身追了上來,口中高呼道:「大人請留步!」

    心裡不住感慨,這潘大人到底只是方面大員,遠不如起於草莽的劉皇叔,耐心終究還是差點意思啊。三顧茅廬一場好戲,可不能砸在自己手裡。

    潘大人聽到呼聲,停住腳步回頭看去。卻見是葉行遠,更覺得頭疼。他根本不想碰到這個等同於麻煩的少年,免得多惹出什麼是非。所以見到時葉行遠後,藩台大人甚至連說話都不想說。反而加快了腳步。

    葉行遠一時情急,又叫道:「大人屈尊降紆到此,學生會同唐前輩送上一份大禮,大人緣何不受?」

    大禮?潘藩台一時沒反應過來,但腳步是 停住了。金師爺有些若有所思。他先攔住了東家,又想到藩台不便與葉行遠說話,就自己出面將葉行遠拉到一邊詢問。

    「我家大人日理萬機,何等繁忙,來往三次來訪唐先生,你們為何如此怠慢?」金師爺詢問道。

    葉行遠鬆了口氣,不怕你不來問,就怕你問都不問。「藩台大人身份尊貴,唐先生豈敢怠慢?故而先給大人呈上了這份大禮!」

    金師爺忍不住又問:「什麼大禮?」

    葉行遠忽悠道:「事情總有幾張面孔,全看各人怎麼看。如今省中局面如此。大人禮賢下士的名聲傳揚出去,豈不是好事?

    正所謂三顧頻煩天下計,兩朝開濟老臣心,只怕潘大人的行為,或許能成為千古佳話,豈不美哉?這是送上的大禮啊。」

    金師爺瞪著葉行遠,久久無語。我家大人被你們怠慢到如此地步,最後還得感謝你們成全名聲?這是什麼鬼道理?

    葉行遠又添油加醋的勸道:「既然潘大人已經來了,而且也等了這麼久了,就這樣走了豈不等於半途而廢。最後什麼益處也沒得到?」

    金師爺又仔細一想,葉行遠說的似乎不是沒有道理......對於東家絕對是個極大的誘惑,還是讓東家自己拿主意吧。

    做師爺的,可以幫忙參謀。可以幫忙打探,但不能幫東家下決定。金師爺又轉頭走回去,對潘大人耳語幾句。

    隨後潘大人愣了片刻,皺眉看了葉行遠幾眼,才道:「他們倒是好算計,說是成全本官名聲。但又何嘗不是拖著本官成全他們的名氣?」

    「那就不等了?」金師爺試探道。潘大人一言不發,轉身回到廳中,繼續坐下。

    葉行遠看到布政使大人的舉動,遠遠的行了一個禮,也不多話,功成身退,重新回到隔壁。時間差不多,唐師偃也該醒了。

    這時候就聽內室傳來吟哦之聲,「大夢誰先覺,平生我自知!草堂春睡足,窗外日遲遲!」

    這是大賢醒了啊!潘藩台知道自己這時候必須「禮賢下士」,當先便站了起來。剛剛在打掃的夥計奔了進去通報,就聽裡間傳來對話,唐師偃不解問道:「外間可是有俗人來訪?」

    夥計老實道:「有藩台潘大人到此,已經等了半日。」唐師偃語氣一緊,「怎麼不早叫醒我?」

    其後唐師偃收拾衣冠,匆匆出了內室,向潘大人見禮,「學生有失遠迎,怠慢貴客,還請恕罪。」

    唐師偃之前聽到潘藩台準備離去的時候,已經驚得差點要站起來衝出去。後來聽到葉行遠與金師爺對答,便啼笑皆非,現在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塗,反正雙方都是各取所需。

    潘大人等了半日,這時候終於見到真人,心底也忍不住有些小激動。大抵是越難得到的東西,到手後越令人激動。

    他示意唐師偃不必多禮,笑道:「本官見了釋租一文,又聽到你的來歷,便渴慕與先生相會。不想往返幾次,緣慳一面,直至今日終於得見,足慰平生。如今省中局面糜爛,還要請先生教我。」

    要是平常,潘藩台說不得還得繞些圈子,打些官腔。但他今天從正午坐到現在,腹中飢火騰起,不耐久待,乾脆就開門見山,說明了自己的來意。

    葉行遠在隔壁豎起耳朵聽著,暗暗點了點頭,這與他預料不差,潘藩台如此急切要來見唐師偃,確實是遇到了焦頭爛額的問題。

    定湖省這幾年天地元氣不足,旱澇不均,雖有朝廷和地方調整雨水的分配,但大災不現,小災也是難免。

    葉行遠他們一路進江州,沿途也聽人議論,說是開春青黃不接,連種子都留不出來,只怕有不少人要逃荒成流民。

    這倒也罷了,省內的事,官場自然有辦法摀蓋子,只要不釀成民變大亂,總能夠含糊過去。但定湖省的壓力還來自於西南面的荊楚省,荊楚省去年大旱,北面山區近乎顆粒無收,雖有賑濟,但到了今年實在無以為繼,有大量的流民積聚於兩省邊境。

    定湖省當然不願意這些流民過來,尤其是在眼下這時節。但流民可不是說攔就能攔得住的,估計用不了多久,就會大量湧入定湖省境內。

    這可是懸在頭頂的利劍,布政使作為一省民政主官,實在要承擔極大的壓力,所以但凡出現一根救命稻草,就要想辦法拚命抓住。

    傳統的辦法,對付這種情形已經是束手無策。而唐師偃恰巧在這種時候出現在省城,藉著別人之手拋出一篇充滿奇思妙想的文章,若說他不是有備而來,也還真沒人會相信。

    葉行遠無非是想為唐師偃出口氣而已,所以捉刀代筆寫出了那篇文章。他也沒料到,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個地步。好在這也不算是壞事,只要唐師偃能夠撐得過去,對他來說,說不定是一場大好前程。

    唐師偃心中七上八下,潘藩台的問題在葉行遠預料之中,也早為自己準備好了錦囊。自己只要照本宣科,便不會錯。

    到了這一步,唐師偃倒也是豁出去了,他一咬牙雲淡風輕道:「學生本布衣,躬耕於漢江,苟全性命於當世,不求聞達於諸侯......」

    自從他發現葉行遠的文章厲害之後,乾脆自己都不動腦子了,完全按照葉行遠的囑咐死記硬背。一番話下來,倒是讓潘藩台眼睛一亮,更是扯著大賢的胳膊不肯放手,非要邀請他入幕不可。

    這個葉行遠也早有交待,唐師偃為難的拒絕道:「大人好意邀約,學生本不該拒絕,不過再過半年就是省試,或等學生省試過後再議?」

    偶然裝幾次逼,說些籠統的理論方法是足夠了,但是正式入潘大人幕僚,拿出辦法來解決實際事務,別說是唐師偃,就算是葉行遠親自上陣,也未必能不出紕漏。

    所以這是必須要婉拒的,好在此時正是省試恩正併科之前,以科舉為名推脫掉邀請,也是理所當然的。潘藩台再怎麼愛才心切,也不好擋別人上進之路。

    但現在情況特殊,潘藩台也不甘心就這麼放棄,但又不好死纏爛打的開口。金師爺頗有眼色,看到東家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意思。

    金師爺趕緊上前道:「科舉正途自是我輩第一要緊之事,不過如今生民艱難,大人心急如焚,唐先生既有大才,總不能袖手不顧。

    大人的意思是,唐先生你縱然不入幕僚,也請隨著我一起去看看流民狀況,幫忙參贊應對之法。一來一去耽誤不了多少功夫,卻是偌大功德,不知賢弟意下如何?」

    這是要趕鴨子上架啊!唐師偃楞住了,怎麼也沒料到潘藩台的愛才之意居然如此殷切,這還真要他去幹實事?原來無論屢試不中時,還是放浪形骸混跡花叢闖蕩出名聲時,什麼時候有過這種待遇?

    這年頭真是人心不古,居然越會裝腔作勢,越受大老爺們看重,唐師偃心裡默默總結道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-10-10 10:40 PM

第一百三十九章 憋不住了

    唐師偃實在推辭不過,只能暫時答應了布政使潘大人的邀請。不過他按照葉行遠的吩咐,藉口對省內的情形不熟,先要了不少公文案卷回來研讀。先摸清情況,再決定他能摻合到哪一步。

    藩台大約是真急了,幾日間讓金師爺送來了許多文書副本,唐師偃硬著頭皮研讀,求著葉行遠幫他一起參詳。

    葉行遠倒沒什麼不樂意,科舉之途走完後便是做官,到那時不可能不接觸實務,現在就當是提前實習罷了。

    不過不看便罷,一看就感到觸目驚心。原本以為當今太平盛世,應該到處歌舞昇平,但是在站在布政使司的角度來看,至少在本省和附近幾省卻像是處處有窟窿,幾乎是拆了東牆補西牆。

    由此葉行遠這才知道,當今形式的嚴峻了。堪稱是問題多多,足以讓最勤政的能吏也頭大如斗。

    不過危機大都潛伏在暗處,並未爆發出來,如果只打算混日子,庸官似乎也能過得下去。不過在智者看來,這卻是最危險的時候。

    災荒不斷,財政吃緊,流民四起,盜匪嘯聚,內有妖族蠢蠢欲動,外有蠻族狼子野心。雖然到現在為止,還不曾有不可收拾的情形出現,但這亂糟糟的局面,有種不知從何下手的感覺。

    葉行遠又敏銳的發現,這一切的根本原因,還是在於天地元氣的減少。這一點在雨水量的變化上最為明顯。

    從歷年的邸報來看,最近十年的雨水總量持續下降,作為天下糧倉之一的定湖省糧產量也是逐年下降,已經到了一條危險的紅線上。

    以往都是定湖省向外大量輸送糧食,但現在卻要考慮自給自足問題,向外輸送糧食不及頂峰時一半,而其餘省份狀況不言而喻。

    正是因為天地元氣總量的減少,縱然讀書人有呼風喚雨、祈禳避災之能,但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,各地災荒頻發。百姓日子自然是水生火熱。

    活不下去才會背井離鄉,才會淪為盜匪,也正是因為中原上國這種內憂,所以才會有不安分的野心家開始動作。妖怪周知縣的行徑便是一例典型。

    如果能夠解決天地元氣的問題,那綱舉目張,後面一連串的問題自然也就迎刃而解。可惜這天機流轉,變化之道,就連文聖都只能言「畏天命」三字而已。葉行遠是絕對沒有辦法干涉的。

    現在最令人擔心的問題就是,天地元氣減少的趨勢還會不會持續下去。這天地元氣變化,自有定數,一甲子為一變,從上升到下降,本是尋常,但最近幾年卻未免降得太厲害些。

    要知道改朝換代,亂世起時,往往也就是從天地元氣的變化開始。不過本朝方才享國三百餘年,如今眾正盈朝。也未聽說當今皇帝有什麼昏君言行,按說不至於有末世之兆。

    「若不是到了省城,又因緣際會看到這許多機要,我也不知局面竟然到了如此地步。」唐師偃向著葉行遠長嘆,「如今想來,在漢江府醉生夢死,卻像是在爐中迷夢,讓人愧甚。」

    漢江府相對富庶,唐師偃雖然平時常常無錢,但他一副字畫也值得幾文。又是秀才身份,從來沒有真正為生計擔憂。而起他不曾為官,只管吃酒作樂,又哪裡知道外界的蕭條?

    「怪不得入省城之後。見街邊巷尾的乞丐都多了許多。」葉行遠也是感慨,現在才知道,這些人都是從外地逃荒來的。進了省城乞討的其實只是零星,後面還有大批人被阻擋在定湖省境之外。

    一股悲天憫人的感覺又從葉行遠胸腔之中湧了出來,他沒法強迫自己當睜眼瞎子,在這種情形之下。總難免生出點救世濟民的雄心。

    奈何在這個最大規則就是天機的世界裡,他能夠拿出來的方法實在不多,或許只能做個縫縫補補的補鍋匠罷了。

    不,要趕緊遏制這種感覺才是!葉行遠忽然醒悟過來,現在雖然天命被他識海之中的劍靈所承載,但是天命陷阱對他似乎還有影響,不然為何突然又產生了這種崇高的情懷?

    看如今情勢,應該還有幾十年太平,自己不必想得太多,免得又一腳踩進天命的大坑裡面。現如今儘量置身事外,等科舉成功,得了官位再謀其政。

    葉行遠先為唐師偃著想,議論道:「藩台如今最擔心的,應該就是流民入境的問題。於今之計,只能從保定湖一省安寧入手,無論如何也得將荊楚流民擋於省境之外。一旦大量流民湧入,那就難以應付了。」

    這想法有些殘忍,但就是很客觀,荊楚流民是荊楚的問題,若湧入定湖省,那就連帶著定湖一起倒霉。以現在本省現狀,沒有多餘財力接納這些流民。

    「那我就這般向藩台進言?會不會太苛酷了些?」唐師偃有些猶豫,但他實在是拿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。

    葉行遠點了點頭,「事到如今,只能如此。只要省內官吏團結一心,嚴防死守,就能夠順利渡過這次危機,但只怕不遂人願。」

    他的話還沒有講完,就見金師爺疾步走進來,一把扯住唐師偃,同時叫道,「唐先生!速速隨我去藩台衙門,共同商議大計。」

    唐師偃被帶著走了兩步,驚訝道:「何事如此情急?難不成...流民進定湖省了麼?」他又忍不住看了葉行遠一眼,他這烏鴉嘴竟然成真了?

    金師爺肅然起敬,「唐先生果然神機妙算,這都能夠料到。快隨我去,此時藩台心急如焚,你若有良策儘管獻上,千萬不能藏拙了!」

    流民真的進定湖省了?唐師偃目瞪口呆,等他醒悟到金師爺來意,正想偷偷摸摸向葉行遠請教時,金師爺卻等不及了。

    只見金師爺拖著唐師偃就向外走,葉行遠都沒來得及阻攔,只能暗自嘆息,繼續想流民問題。

    如果定湖省官場能夠鐵板一塊,各守其土,至少能做到不讓大部分荊楚流民入境。這雖然不是問題的解決方法,但至少是讓定湖省置身事外,暫時不會為流民所苦。

    但定湖省官場怎麼可能鐵板一塊?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而官場又是殺人不見血的最大傾軋之地。

    在這種關鍵時刻,本省巡撫回京述職,故意遲遲未歸;按察使臬台大人與布政使藩台貌似不睦,各方官吏更是各為其主,一盤散沙。

    這一次流民進定湖省,布政使潘大人如果不能夠漂亮解決,只怕無論如何也得背下這個黑鍋。葉行遠懷疑,很可能有人給他挖坑。

    有膽量給布政使挖坑的人,只怕也沒幾個,早該想到這點啊!葉行遠拍了拍腦袋,其實慢慢思考,他也能得到正確的答案,但畢竟還未曾處於官場第一線,反應就難免遲鈍了些。

    如此一來,布政使潘大人肯定會抓住一切看著像救命稻草的東西。唐師偃這個被三顧茅廬的大賢,自然就被指望拿出主意來。

    葉行遠胡思亂想的同時,唐師偃已經到了藩台衙門,看見布政使司幾個大字,他的腿肚子就開始打顫轉筋。今天金師爺來的倉促,自己根本沒有時間向葉行遠請教,肚子裡完全空空如也。

    這次可是真材實料的考驗,自己這個冒牌大賢只怕再糊弄不過去,所以唐師偃又琢磨著,應該怎麼用個緩兵之計,

    「我突然有些內急,先去方便一下。金師爺先進去知會大人,我去去便回。」唐師偃站住了不肯動,想借尿遁閃人。

    金師爺豈容唐師偃走人,只道唐師偃還想推脫裝低調,硬拉住不放,苦口婆心勸道:「唐賢弟何必如此?你固有大才,便該學成文武藝,貨與帝王家。

    此次固然是紛擾繁雜的局面,但唯有依賢弟之才,方可挽狂瀾於既倒,這種機會對於你來說也是百年難求!

    若是唐賢弟能夠解決當務燃眉之急,得到東家的由衷感激,就算以後科舉不力,也不是沒有出人頭地之路,還請賢弟盡力而為,不要再推脫了。」

    這等大事只要能夠解決,藩台必是感激涕零,能夠解決此事之人,也必將得到賞識和提拔,這可是一條青雲之路。

    唐師偃有苦說不出來,有心想承認自己能力不足,又哪裡說得出口?但他聽金師爺這幾句話之後,忽然好像是想明白了什麼,整個人也鬆弛下來,哈哈一笑道:「金兄所言甚是,是我想差了。」

    其後唐師偃隨著金師爺一路走入後衙,卻見潘藩台當中而坐,一眾幕賓都是愁眉苦臉,無人發言,可見都是束手無策。

    見唐師偃來了,潘藩台強笑道:「唐先生終於來了!今日難局,吾等一籌莫展,正要請先生教我!」

    流民渡江,已抵定湖省境,這數十萬飢民一路而下,豈不是如蝗蟲過境,寸草不生?潘藩台急得鼻子上都出了個癤子,鬢邊白髮更是分明。

    唐師偃強打精神,答道:「藩台大人,請恕學生直言,我雖對經濟之道略知一二,但不過只是皮毛,這些學識,皆由一位經天緯地的大才所傳授。今日之局面,學生無能為力,但若是請出我文章之師,以他胸中韜略必有解決之道!」

    到了這個時候,唐師偃終於忍不住說了真話!沒錯,他就是想把裝低調的葉行遠賣出來了。

    不是唐師偃有心想要出賣葉行遠,實在是因為兩個緣故。第一,自己快撐不住了,實在無法與藩台對答實務;第二,這對於葉行遠本人來說,也是一次絕好的機會,利大於弊。
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
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-10-12 09:37 AM

第一百四十章 賣隊友

    唐師偃還有師父?眾人聞言愕然,最近一直傳說唐師偃是在江中遇仙,這才得到大學問,怎麼從唐師偃口裡又冒出個老師?莫非這才是真相不成?

    雖然潘大人每次召見唐師偃時,他都只是雲山霧罩的說些高屋建瓴的話,但細細思索後,便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深意。

    所以潘大人還是認為唐師偃有真才實學,只是一直都不肯盡展所長而已,這樣的大賢居然還有師父,那該如何了得?

    想至此處,潘大人心中大喜,急道:「尊師又是哪一位老先生?便請金師爺去......本官親自去請!」

    他原本想著要金師爺去請這位老先生來救命,但想起唐師偃都要三顧茅廬才肯出山,他師父自然是架子更大,非得自己去一趟不可。希望此人念在如今民生危急,受自己感動後能夠欣然出山。

    老先生?唐師偃苦笑,這位可不是老先生,而是「小」先生。三顧茅廬這場戲,只怕也不可能再演一次了,可一不可二啊,不然就不是結恩而是結怨了。

    而且他也明白,葉行遠之所以推自己出來,是葉行遠自己不想太高調,故而便勸阻道:「大人不必如此,吾師非是旁人,正是大人在漢江會館中見過的葉行遠。」

    葉行遠?潘藩台與金師爺面面相覷,一眾幕僚也是愣神。真正的大賢,就是那個在會館之中擦肩而過,說了兩句話的葉行遠?

    就是那個在歸陽縣領導士子,驅趕縣令,逼走按察使司分巡道,惹出好大風波,連累整個省城官場的葉行遠?這怎麼看都不科學啊!

    唐師偃停了停,給了別人緩衝時間,然後又道:「葉賢弟不願拋頭露面,但值此為難之際,只有他能夠力挽狂瀾了。我這便去請他過來。大人先不要大肆宣揚。」

    眾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,暗暗想道,唐師偃在布政使衙門絕對不敢信口雌黃,而且此事一試便知。根本沒有胡吹的可能。如此說來,當初桃花文會上葉行遠所做文章,也是他自己的構思了?

    金師爺想深了一層,葉行遠想低調的邏輯也是能說通的。葉行遠在縣中惹出大事,省城官僚頗有不少恨得他牙癢癢。他要是乖覺,必然會低調行事。如果他真有經世濟民之才,那在桃花文會上無心展露之後,確實也會選擇隱匿,讓唐師偃來為他擋槍。

    此人既然能夠以秀才之身,對抗七品知縣,又有詩才聞名府城,也是縣、府兩試案首,為人行事不拘一格,說不定還真有幾分本事。是少年天才之流人物!

    想到這裡,金師爺當機立斷向藩台進言,「東家可依唐先生所請,將葉行遠暗中請來!」

    無論是對於藩台來說,還是對於葉行遠來說,低調些都是明智的選擇。如果葉行遠並不像唐師偃吹噓的那麼厲害,潘藩台也有轉圜的餘地。如果葉行遠真有這本事,那就更須小心招攬,不可讓他被別人盯上。

    潘藩台本有些猶豫,但見金師爺使眼色後。也想明白了。這時候已經到了十萬火急,不管是什麼救命稻草,總得先抓過來試試。

    唐師偃看他們信了自己的話,只覺得如釋重負。從今天開始,「大賢」這頂帽子可不用自己一直頂在頭上了,這實在太累了,苦不堪言。

    接下來的工作,就讓葉行遠頭疼去吧!賣完隊友的唐師偃自告奮勇,辭了潘大人。領了將葉行遠請過來這個任務。

    唐師偃知道時間不等人,也算利索,疾步進了漢江會館,口中直喊:「賢弟!葉賢弟!」

    葉行遠施施然坐在庭間,面前放著一盞新煮的白茶,換了一襲新的青衫,閒散品茗。笑看唐師偃進來,點頭道:「前輩何事如此焦急?且坐用茶。」

    「哪裡還有空喝什麼茶!」唐師偃心急如焚,一把扯住了葉行遠,一邊告饒一邊解釋道:「賢弟莫要怪我,今日情況緊急,我在藩台大人面前將你捅了出來。如今大人要請你共商大計,快隨我去吧!」

    他雖然也是一番好意,但是葉行遠曾經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可洩漏,如今難免有些心虛。葉行遠果然勃然變色道:「我千叮囑萬囑咐,唐兄你竟然還是出賣我,此為交友之道乎?」

    唐師偃惴惴不安,長揖到地,「賢弟休要動怒,都是愚兄的錯,任憑賢兄處置!實在不行,愚兄將家中珍藏先賢字畫奉上賠償!」

    「好!」葉行遠一口答應。

    唐師偃狐疑的抬起頭來,忽然感到不對勁,以葉行遠的性子,怎麼原諒的如此痛快?卻見葉行遠悠閒的穩坐釣魚台,唐師偃突然醒悟到什麼,跳起來指著葉行遠叫道:「賢弟竟然使詐!」

    葉行遠漫不經心的輕抿了一口茶水,顧左右而言他道:「前輩此舉,也在我意料之中,送我一幅先賢字畫就算是給你個嘴巴不牢靠的教訓,已經很輕了。」

    不出事就罷了,唐師偃還能裝得住,但若出了事,涉及到具體事務,又被藩台盯著不放,唐師偃那半瓶子水肯定扛不住。

    畢竟人算不如天算,葉行遠有心低調,奈何又遇上了這種尷尬局面,只能再隨機應變了。無論如何,能彌補一下和省城官場的關係也不算壞事。

    「你對潘大人是怎麼說的?」葉行遠也能猜到幾分,不過還是要細細問清楚。唐師偃也不隱瞞,一五一十把自己吹捧葉行遠的話又說了一遍,葉行遠聽著都有些汗顏,不過他知道唐師偃就是這麼個脾氣,事到如今,也是無可奈何之事。

    「賢弟應該有解決之法吧?」唐師偃偷眼看著葉行遠的臉色,只見他面無表情,猜不透心裡在想些什麼,擔憂的問了一句。

    葉行遠本領大,原富十三篇博大精深,唐師偃研究得欲仙欲死。何況葉行遠雖然年少,卻總有有詭異莫測之處,無論是在府城縣城,風波如何險惡,他終究如履平地。

    這一次流民難局。別人沒有破解之道,葉行遠必然有之。唐師偃正是出於這一點信心,才敢在潘藩檯面前大吹特吹,要是葉行遠現在告訴他一句無能為力。他可就羞慚欲死了。

    「此刻還說不清楚,先去布政使司衙門看看。」葉行遠一抖青衫站起身來。避無可避,總要知己知彼,才好對症下藥。

    對於流民,藩台是個什麼態度?他的幕僚團隊又有何計較?而省內其他官員。又是如何打算。這些都將是應對流民需要考量的前置因素,葉行遠胸中雖有腹稿,卻也不能在這時候打包票。

    此後葉行遠隨著唐師偃,再折返回布政使衙門,金師爺早就等在門口,一見兩人便引了進去。此時後衙之中,卻是沸反盈天,一眾幕僚已經爭得耳紅脖子粗。

    金師爺悄悄鄙夷道:「爭勝可有百策,實務卻無一言。葉公子不必參與,等東家垂詢之時。還要請葉公子坦然直言。」

    葉行遠聽那些幕僚議論,果然都是些廢話。有人說要例行禁絕,遣返流民,但這無全省配合,布政使一個民政官員,如何能夠做得到?

    又有人說要以工代賑,救濟災民,以全聖人仁道。但是這錢糧從何而來?就算是朝廷肯開這個口子,也絕不可能從別處調撥錢糧過來,那這番議論又是空中樓閣。

    他們互相駁斥。無非只是想顯示自己的見識比別人更加高明罷了,反正空談無罪,無論藩台採取哪一派的意見,成功了自然是他們見解深刻。失敗了背黑鍋的也是藩台本人。

    這種幕僚,有不如無。葉行遠心中哂笑,低調的跟著金師爺入內,就在下首站著,也不急著插言。

    潘大人第一時間就看見了葉行遠,卻也沒有像見到唐師偃那樣直接招呼。而是蹙眉沉思,暗中觀察,那些幕僚爭執之言如過耳旁風罷了。

    這已經是潘藩台第三次見到這個少年,前兩次都是在漢江會館之中。第一次葉行遠只是告訴他唐師偃不在,為避嫌疑,潘藩台轉身就走,甚至沒有仔細看他。

    第二次是潘藩台失卻耐心的時候,葉行遠出來告訴他這並非怠慢,而是送一份「大禮」,如今江州城中哄傳潘藩台禮賢下士,他的官聲倒是好了不少,但門下也多了好幾個吃閒飯的。

    這是第三次,也是潘藩台第一次正眼瞧他。其實仔細想來,排除掉先入為主的成見,葉行遠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上光環不少,首先是縣、府兩級的案首,雖然只是秀才,但前途無量。

    然後詩才無與倫比,那九首出塞,即使是詩詞拙劣的潘藩台看著也覺得胸腔有英雄氣,恨不得拍案叫絕。再說他在府城獨佔花魁,聽說擅長算數、書法,足以當少年才子。

    若是沒有歸陽縣內那一樁事,諸位省城大佬縱然不會折節下交,至少也要派子侄輩招攬親近。可惜葉行遠犯了官場的大忌諱,又哪有人肯給他青眼。

    但沒想到的是葉行遠今日竟然還是站在了自己的後衙,雖然尚未開口,但潘大人隱隱預感到,今日局勢有沒有救,說不定就要聽聽這個少年人意見。其他人已經全然束手無策!

    看著葉行遠沉穩淡然的表情,潘藩台都彷彿多了幾分信心。他等了半天,期待葉行遠能夠主動開口,但底下幕僚一直吵擾不休,葉行遠彷彿也不著急,眼觀鼻鼻觀心,彷彿就站在下首養神。

    潘大人終於先按捺不住,畢竟最著急的人是他,不是葉行遠。所以潘大人輕咳一聲,眾幕僚立刻肅靜。

    他們都是人精,知道這是東家要說話了。再說爭了這麼久也有些口渴,卻又分不出個高下來,正好也借此歇口氣,聽聽上司的口風再作打算。

    但潘大人並不是要做結論,而是很認真的向葉行遠詢問。他撚鬚良久,澀聲開口道:「若非唐先生方才說出真相,本官還被你葉公子蒙在鼓中。如今亂局你已盡知,賢生既然願意踏入布政使司衙門,必有所教我。」

    無論如何,潘藩台都不可能像對待唐師偃一樣對待葉行遠,他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,已是極限。

    葉行遠尚未開口,潘藩台又決絕道:「賢生只要能夠拿得出方法來,省城之事,本官一力為公子扛下!賢生休要有所顧慮,只管為定湖省萬民著想!」
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kabuto_555 發表於 2015-10-12 09:40 AM

第一百四十一章 智勇雙全

    布政使潘大人也絕非簡單人物,他能夠到此高位,心機城府豈能是等閒?平日雖然不顯山不露水,但在這關鍵時刻,也知道當機立斷的道理,這番話就是為葉行遠去後顧之憂。

    剛才唐師偃離去,眾幕僚爭執的時候,潘藩台就沒有在聽,而是在思考。唐師偃和葉行遠唱這一出三顧茅廬真假大賢,是什麼意思?葉行遠此人的目的是什麼?他到底有沒有把握應對這一場流民之變?

    外人或許不明白,但潘大人自己很清楚,這次自己是被人坑了,如今巡撫不在省裡,流民生變的話,背黑鍋的毫無疑問是本省布政使。這個流民問題,很大程度上就是有人煽風點火衝著自己來的。

    所以潘大人毫不懷疑,這一次的流民事件的爆發,幕後可能某人的影子,這個人是誰,潘大人猜測是按察使司裡面的那一位。

    於是無形之間,他竟然與葉行遠行成了一種同仇敵愾的關係,至少他們兩個與按察使司都有芥蒂,葉行遠更是害的按察使降級留任,幾乎斷了一切陞遷可能。

    葉行遠是個乖覺的人,他一到省城就把自己深深的掩藏起來,躲在唐師偃的光芒之後,這是典型的燈下黑,或許可以躲開一些麻煩。但是之後省試即將到來,他不可能不冒頭,這時候必然還有風浪。

    無根之木易倒,但如果有位布政使站在葉行遠身後,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,在省城只有仇家沒有靠山葉行遠肯定需要這個支持。

    所以潘藩台見面的第一句話,就很意味深長了,既是鼓勵又是施恩。

   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!葉行遠心中感慨,他已經沒有了拒絕站出來的理由。事實上他也不可能拒絕這次邀約。

    省城官場一共就這麼三四個巨頭,他不可能在已經把按察使得罪到死之後,再跟布政使剛正面,那不是牛叉是作死。

    樹欲靜而風不止,人太有才華,也是一眾負擔啊!葉行遠心裡連連感嘆,躬身行禮道:「多謝大人厚愛,敢不為大人效死!」

    一直捏著把汗的唐師偃終於放心,葉行遠別看年紀小,他素來是謀定而後動,既然敢說「效死」這樣的話,只怕胸中早有成竹。

    眾幕僚面色古怪,都不懷好意的望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後生,心中大都鄙夷不屑。這段時間以來唐師偃在省城紅透半邊天,他們不敢說什麼怪話,剛才也就忍了。

    而今天唐師偃突然又自己認慫,把葉行遠又推了出來,這不是一環套一環的連環騙麼?出來混飯吃的這些幕僚師爺們,哪個沒有玩過這種自抬身價的把戲?在他們面前玩這套,簡直就是班門弄斧。

    只是這葉行遠和唐師偃配合得太好,炒作成功罷了。但姓葉的這小子如此年輕,真想要在這等大事上發言,只怕還差點火候!

    幕僚於東家,那也是要爭寵的!當即就有人站出來向藩台進言,「大人容稟,葉公子雖然才高八斗,但畢竟年輕,此等省內實務,事關重大,大人不可輕信!」

    有人挑頭,立刻就有人附和,「我等隨大人多年,於省內情勢亦瞭如指掌,尚不能有把握平息今日局面。黃口小兒有何高才,能解大人之憂?」

    又有人直接呵斥道:「招搖撞騙,自抬身價,平日或可寬宥,但今日論及大事。爾等狗膽包天,還敢胡言亂語,就不怕禍及蒼生,造成贖不清的罪愆麼?」

    對這群幕僚來說,定湖省的流民之亂還真不是什麼大事,就算亂起來了,這些刁民難道還真敢扯旗造反不成?就算造反,他們還能攻得下省城不成?他們無論鬧得怎麼亂,都不可能影響到他們在省城的小日子。

    就算是藩台吃不住勁變成了倒台,他們也無非樹倒猢猻散,另找東家便是,有了在一省布政幕中的經歷,還怕找不到一份薪水優渥的新工作?

    所以除了金師爺這種地位,與潘藩台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,不得不用心考量之外。另外這些屍位素餐之輩,更擔心的不過是有人要來搶飯碗罷了。

    這可是關係到他們收入和顏面的大事,布政使手下幕僚雖眾,卻總是能少張椅子就少張椅子,這等嘴上沒毛的少年,豈能容他居於眾人之前。

    還未開口就被攻訐,這也在葉行遠意料之中,他不慌不忙道:「大人之憂,不過是流民癬疥之患而已,我有錦囊三道,便可輕定此事,何用諸君碌碌聒噪?」

    葉行遠的聲音並不高,就好像是在說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一眾翻臉指責的幕僚初時目瞪口呆,隨後便是哄堂大笑。

    「大言不慚!」「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!」「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!初生狗崽敢咬狼!」嘲諷聲四起,葉行遠卻只是站在當場,微笑看著居中而坐的潘藩台。

    在這一剎那,潘大人微微探身,屁股已經離開了椅子,臉上閃過一絲焦灼與渴望,對此葉行遠完全看在眼裡。

    看起來唐師偃的鋪墊做得相當不錯,而且這位藩台的眼力也一點兒都不差。別人不信,潘藩台卻對葉行遠充滿了期待。

    這就夠了。這些幕僚之言,葉行遠根本沒放在心上,碌碌無為之輩,就如螻蟻蒼蠅,誰會在乎?他們成事不足,就連敗事也不足,葉行遠都懶得去看他們一眼。

    「錦囊在何處?速速呈上來!」潘大人強忍心急,又坐了下來。

    葉行遠從懷中摸出三個錦囊,捧在手中,「大人不必著急,學生之計須得用時才能生效。這錦囊自然也是要到了時候才能拆開,若是提前開啟,只怕就不靈了。」

    「裝神弄鬼!」「無稽之談!」「大人,此人是來搞笑的,速速將他逐出才是!」幕僚們又是一通鼓噪。葉行遠卻渾不在意,只微笑等著潘藩台的答覆。

    潘大人冷靜下來,微蹙眉道:「就葉公子所言,何時才是開啟錦囊的時機?」葉行遠笑道:「這個容易。」

    他舉起第一枚錦囊,傲然掃了幕僚們幾眼才道:「這一枚錦囊,當在大人派人急往流民處,與流民首腦會談,令他們暫時止步之時開啟!」

    什麼?潘藩台都驚訝出聲,那群幕僚更是啞口無言,若是葉行遠說別的,他們早就要出言譏諷,先噴個痛快不可。

    但說這件事一時卻沒有人敢開口,萬一惹火燒身,被藩台大人看中,並派去去見流民首腦怎麼辦?

    葉行遠嗤笑,他早料到是這種結局,乾脆步步緊逼,又道:「大人幕下人才濟濟,必有藺、張之輩,不如就請他們選出一個人來,派往流民處斡旋如何?」

    話才出口,一眾幕僚立刻就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。開什麼玩笑,去見流民首腦,這可是提著腦袋幹活的事,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讀書人怎麼會願意?葉行遠也真夠毒辣,明知沒人願去,卻提出這種狠主意!

    潘大人回過神來,看見幕僚們畏縮不前,心中輕嘆,手下到底是沒有得力的人才。金師爺是自己的心腹,也不可能讓他去做這種冒險之事,此議雖然他也想執行,但實在是沒有人選。

    「葉公子是金玉良言,只是如今流民不服王化,胡作非為,只怕前去為使者凶多吉少」潘藩台唉聲嘆氣,總不能他堂堂布政使親自前往吧?

    葉行遠大笑,「養兵千日,用在一時,大人既養幕賓眾多,正該他們效力之時,然而卻卻踟躕不前,若是陣前則可斬之!」

    這句話說得殺氣凜凜,讓人脊背冒汗,一眾幕僚又氣又怒,偏又不敢反駁,怕被這愣頭青給扯了進去自己倒霉。

    葉行遠冷眼瞧著別人,又搖頭道:「既然不得用,就請大人屏退左右,讓他們自行去吧!今日之事,非智勇雙全之輩不可與聞,這趟學生願親往!」

    他願意去!一眾幕僚們聽到葉行遠要藩台屏退左右,本來不管如何也要反唇相譏,但葉行遠說了這話,又讓他們全數啞口。

    這小子是靠著作死來爭面子啊!大家都是成年人,何必賠一個十六七的小年輕玩命?他愛去便去,若去了流民那邊回不來,在藩台面前還不是他們這些人有面子?

    幕僚們都老成了精,乾脆不顧潘藩台鐵青的臉色,陸續告退,就讓葉行遠這種智勇雙全的人作死去吧!
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裘斯特 發表於 2015-10-13 09:29 AM

第一百四十二章 雙騎入營

    定湖號稱天下糧倉之一,但主要的產糧區還是集中在有江水灌溉的東面。西南方多山,土地貧瘠,在天地元氣匱乏的現今,也有幾分蕭瑟之相。

    葉行遠與唐師偃騎著瘦馬並轡而行,只見前面暮靄沉沉,又到了黃昏時分。他們兩人從省城江州出來,作為官方的使者去慰問勸阻流民,已經過了六日有餘。

    唐師偃氣喘吁吁,兩股戰戰。他不慣騎馬,早磨破了皮,疼得齜牙咧嘴,但也忍住了抱怨葉行遠為什麼要帶上他。

    「據金師爺的消息,流民暫時在孔雀峽一帶駐紮,沒有再往前。不過幾日之內,他們餘糧不足,肯定還會繼續前行。」唐師偃抹了把額頭的汗水,向葉行遠報告。

    孔雀峽位於定湖省西南,是溝通定湖與荊楚、蜀中的必經之路,山道難行,荊楚流民為數眾多,又多老弱婦孺,想要通過此地,怎麼也得幾天功夫。

    葉行遠喟然嘆道:「邸報上說這次流民足有七八萬之眾,飢餓可憐,也不知該如何度日。」

    若是有糧食,這些流民也就用不著背井離鄉,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定湖省。前面府縣施捨了一些米糧,但杯水車薪,哪裡夠他們吃用。雖有野果、動物之類,但也不可能解決這七八萬人的吃飯問題,只怕樹皮草根也不會放過。

    試想流民情狀,唐師偃打了個寒噤,苦笑道:「我見書上說人餓的狠了,只怕有易子而食的慘況,本來是絕不信的,但看路邊餓殍,實在是心有餘悸。」

    他們一路行來,只見道旁倒臥的難民愈來愈多,也不知是死是活,但至少有一部分人是永遠站不起來了。越是靠近荊湖省境,這種情況也就更加惡劣。

    這些還是逃荒的零散難民,那裹挾七八萬眾的流民,卻不知又會是什麼情狀。唐師偃想著就害怕,心道不會他們兩人送上門去給人加一道小菜吧?自己身軀肥胖,似乎蒸著吃更妙

    唐師偃抹去腦中胡思亂想,小心翼翼看著馬背上的葉行遠。葉行遠一襲青衫,背影磊落,遠遠眺望著天邊起伏的山巒,聽到唐師偃之言,也是深深嘆了口氣。

    「這一次七八萬流民,若是能救他們回轉,那也是功德一件,他們的生死存亡,說不得就在我們二人身上,前輩須得盡力而為了。」葉行遠的語氣倒沒什麼起伏,又交代了一下。

    不能太善良!他一路上都得提醒自己,免得不小心又踏入天命陷阱。在離開省城之前,他已經想好了全盤的計畫,如果能夠順利實施,至少可以保得這一群流民今年能夠吃上飯。其他的,葉行遠儘量不去多想。

    葉行遠在潘大人那裡留下三道錦囊,自告奮勇前往安撫流民,讓他們暫時停住腳步,等待朝廷賑濟,卻偏偏帶上了唐師偃。

    「老唐年紀大了肩膀窄,只怕扛不起這一副擔子。」唐師偃乾脆耍無賴,「我知道這次是我坑了你,但這流民之事到底該怎麼辦,我還是全無頭緒,總得賢弟先給個章程。」

    葉行遠帶上唐師偃當然也有自己的打算。他還是要保持低調的策略,縱然迫不得已在潘藩台面前露了相,但別的時候還是需要唐師偃這塊擋箭牌。

    「章程?不過是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罷了。」葉行遠知道自己的法子治標不治本,只要不能最終解決這批流民,日後必然還會生變,但以自己的能力,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。

    葉行遠又叮囑道:「你要記得,這次去見流民首領,你是正使,我是副使,只是你的助手而已。」

    唐師偃的年紀大他一倍有餘,若是充任副使,終究有些說不過去。與這些沒什麼知識的流民磋商,還是不要給他們太多疑惑為妙。

    「但憑賢弟吩咐。」唐師偃垂頭喪氣,他現在也就是滾刀肉,本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,對葉行遠言聽計從。兩人撥轉馬頭,尋了路邊驛站歇息,問清路徑,知道此去孔雀峽已經只有半日行程。

    此處鄉里人心惶惶,擔憂流民前來禍害。雖然一路上未曾聽聞有這種消息,但是人餓急了的時候,誰知道會幹出什麼事來。

    孔雀峽這邊,便是相對的平原地帶,收成也比別的地方要好些。此時雖然是春荒,但農民手裡或多或少還有些積存,今年的種子之類更都剛剛準備好,要是流民作亂,那可什麼都毀了。

    葉行遠默然無語,同為百姓,但凡手裡有那麼一點兒糧食,就把自己的同類當成了大敵。這大約是無法扭轉的習性,也無關同情心,確實是這世道太艱難。

    一宿無話,第二日一大早,葉行遠與唐師偃兩人就趕早奔往孔雀峽。行不過半日功夫,就見地勢漸漸險峻起來,兩邊山峰變得險峻許多,與之前大不相同。

    再往前看,只見兩道山脈延綿不絕,中間夾一線枯水,正是孔雀峽的所在。遠遠望去,就能夠看見遠處人頭攢動,炊煙裊裊,應該是在埋鍋造飯,只不知道這些流民能吃些什麼。

    唐師偃大為擔心,求助似的望瞭望葉行遠,看他神情自若,也知道已經走到這裡,斷無折回的可能,只能硬著頭皮策馬而前。

    「什麼人?」兩人才剛剛奔到峽口,就見幾個瘦骨嶙峋的漢子湧了上來,雖然面黃肌瘦,但眼神卻頗為凶狠與警惕。

    距離流民紮營的中心差不多還有二里地,這就有人攔截,可見之前必然伏有崗哨斥候,早就通報了消息。

    對此結論葉行遠暗暗心驚,果然不出所料,這很能說明流民已經開始有半軍事化的組織了。有組織力的民眾和無組織的民眾,那絕對是兩種生物,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。

    想想就知道,七八萬的流民能夠集結起來穿州過省,還有了一定的組織力,這也意味著流民的首領很可能是個強有力的人物。

    流民的組織性,這是一桿雙刃劍。對於地方官員來說,如果流民非要過境,自然希望能夠有些秩序,免得四散作亂,騷擾民生。

    但是如果組織的太好,並有核心人物或者團體,那又產生了一個巨大的隱患。他們隨時有可能揭竿而起,奪縣搶城,劫掠大戶,成為流寇。

    葉行遠之所以在三道錦囊之外,力主必須要面見流民首領,先勸導此人,就是這個原因。現在的荊楚流民,正屬於「組織太好」的範疇。

    葉行遠定了定神,勒住韁繩,肅然道:「我們乃是藩台派來的特使,特來解決荊楚流民之事,你們能做主的人是誰,快帶我們去見他!」

    現在他與唐師偃都沒有官方的身份,但畢竟是堂堂讀書人,腹有詩書氣自華,這一番話倒說得凜然生威。

    「藩台?與知縣大老爺哪個大?」攔路的漢子們有些懵懂,布政使的品級太高,這些鄉人一般情況下接觸不到。

    他們頂多知道知縣知府是大人老爺,從戲文中得知總督巡撫有王命旗牌尚方寶劍,可以先斬後奏,這藩台又是個什麼官?

    對他們說話需要更加直接,葉行遠拍了拍腦袋,心想把這茬給忘了,趕緊補充道:「藩台大人乃是二品大員,知縣只有七品!

    在這定湖省內,藩台大人是一人之下萬萬之上,掌管省中民事,你們想要活命,都得靠著藩台大人的恩賜!還不快快去通報!」

    他直接把品級給擺出來,連從二品裡的從字都省略了。對面一聽藩台乃是二品,二品比七品可大得多了。攔路漢子們肅然起敬,趕緊散開行禮,早就有機靈的向回跑去,想是向首領匯報。

    唐師偃苦惱,低頭對葉行遠悄聲道:「賢弟,這般跟泥腿子說話,老唐我可不會了,一會兒與流民首領對談,可要你多幫忙!」

    他是風雅才子,說話不帶典故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,要讓他向葉行遠這般掰著手指頭給人家數藩台是幾品,知縣是幾品,他可做不出來。

    葉行遠微笑道:「無妨,你只管駢四儷六,我自會為你註解。不過我看這流民首領胸中有丘壑,縱然不曾讀書,只怕也不是等閒之輩呢!」

    走的近了,更能看到流民紮營頗有章法,次第而列。青壯位於外圍,老弱婦孺在中間,沿著溪水如一條長蛇,雖然人多紛亂,但還能夠井井有條。這首領不是學過兵法,就是天生奇才!

    不一會兒,剛剛跑去通報的人又奔了回來,喘氣道:「呔!爾等兩個書生,姓甚名誰,怎不報上?我家小姐要問問清楚,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招搖撞騙!」

    小姐?葉行遠怔了一怔,難道這流民營的領頭人,他都覺得厲害的人物,竟然是個年輕女子?這倒是第一件出乎意料之事。

    不過葉行遠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:「我們兩人,都有秀才功名在身。這一位是漢江府才子唐師偃,文名傳於天下,不知你們是否聽過?在下乃是歸陽縣秀才葉行遠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裘斯特 發表於 2015-10-14 09:30 AM

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生麗質難自棄

    對方是外省的流民,從理論上來說當然是不認識定湖省這兩位才子,不過秀才身份已經足以引起重視。聽說是兩位相公,通報的人不敢怠慢,直接又折了回去稟報。

    不一會兒,他又帶著幾人出來,恭恭敬敬引著葉、唐二人下馬,請他們到流民營中歇腳。葉行遠跟著他穿過人群,只見大部分人都衣衫襤褸,面色麻木,愣愣的坐著,心中不由暗自嘆息。

    背井離鄉,對現在的百姓來說是極大的痛苦。人離鄉賤,就成了無根的浮萍,若不是實在活不下去,又有哪個願意從良民變作流民?

    對於一輩子生活在土地上的農民來說,離開了家鄉,也就等於被剝去了他們的精氣神,只剩下一張空虛的軀殼。這些人麻木的行走著,彷彿行屍走肉,如果說真的有影視劇中的那些喪屍大軍,或許就會是這種樣子。

    由此葉行遠更感覺到了形勢嚴峻,有許多事若不眼見為實,總不可能有那麼深切的感覺。他轉頭低聲對唐師偃道:「這些災民一身性命,都繫於前輩身上,打起精神來!」

    唐師偃苦笑道:「賢弟不要嚇我,見到這許多苦難流民,我心裡彷彿被揪著一樣,真沒想到是如此慘況。一會兒賢弟怎麼說,我便怎麼做便是。」

    他是沒本事力挽狂瀾,但對葉行遠還是有點信心。這麼多百姓受苦,身為讀書人自有惻隱之心,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葉行遠的本事。

    流民首領也是幕天席地,並沒有自己的帳篷。他正坐在一個火堆前,認真的煮著一口陶罐中的食物,時不時用長柄湯勺攪動。

    葉行遠望過去,只見那彷彿是小米稀粥,中間還飄著些綠色的菜葉,散發著一種古怪的香味。這應該就是流民們的食物,其中到底是什麼內容,葉行遠完全不想去猜測。

    不過流民首領。終究還是個魁梧男子?那剛才通報之人說小姐又是怎麼回事?葉行遠目光從那高大的首領背影上挪開,往兩側掃了幾眼,只見那大陶罐的側邊露出半個瘦弱窈窕的身影,一隻白皙的小手提著一把火鉗。時不時撥著火堆中燃燒的枯柴。

    是首領的女兒?葉行遠心中揣測,跟著唐師偃走到流民首領面前。唐師偃不敢託大,也不以自己秀才身份而自傲,先行見了個禮。別人能夠率領七八萬人,光這份領導能力。要是加以天命,身份就已經不低。

    流民首領停下了攪動,將湯勺交給了旁邊另一人,目光炯炯在唐師偃與葉行遠身上掃過,半晌才開口道:「藩台讓你們來,想說什麼?我們荊楚省八萬流民,朝不保夕,風雨飄搖,你們帶來了多少糧食?」

    他開口倒是甚為文雅,唐師偃很意外。不由得愣了愣,然後才開口道:「此次我等雖然不曾帶來米糧,但是省中已知流民窘況,特派我等前來撫慰,如今潘大人正在想盡辦法,盡力安頓......」

    這人說話雖是開門見山,但連名字都未曾通報,幸好唐師偃也早已準備好了套話,總要先行安撫幾句。

    但這首領卻打斷了唐師偃的話,「若是沒有糧食。那有什麼好談的?我等賤命不值錢,到時候就地取糧,無非是自己想辦法活下去罷了。」

    唐師偃倒吸了一口涼氣,對方這就是赤.裸.裸.的威脅了。什麼叫做就地取糧?定湖省的糧食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。就地能取出什麼東西來,還不是要劫掠大戶。

    這批流民果然有了作亂的心思...唐師偃如此猜測道,抬頭望那首領的相貌。只見他頭髮披散,雙眉濃黑,臉上的皺紋如刀刻一般深邃,目光雖然淡漠。卻有一種不把人命放在眼裡的凶悍之氣。

    這又是什麼人物?地方豪俠還是江洋大盜?像是有人命在手的感覺啊,唐師偃心中震懾,說話就有些不利索了,「首領莫急,敢問尊姓大名?米糧會有的,只是我們需得慢慢商議。」

    首領哼了一聲,斜眼瞧著唐師偃道:「我姓朱,單名一個振字,江湖人稱托塔天王,祖籍荊楚省沙林府朱家莊。不知這位唐相公可曾聽過我的名字?」

    唐師偃腹誹不已,他怎麼可能聽說過江湖人物的名號,但此時卻只能點頭道:「朱天王大名,如雷貫耳,久仰!久仰!」

    葉行遠在旁邊卻愣神了,自己這個及時雨在這裡竟然碰上了托塔天王?難道要開演水滸傳一百零八魔星啊?不過看那朱振手臂粗壯,想來必是孔武有力,力大之人用這個諢號也不奇怪。

    從火堆後面傳來銀鈴似的一聲輕笑,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探出頭來,對著唐師偃嗤笑道:「讀書人真愛吹牛皮,卻也不知羞?我爹爹這個名號分明是離開故土後,他自己取的,哪有什麼外人知道?你從哪裡久仰?」

    她聲音清脆,面容稚嫩,說話偏刁鑽得很。唐師偃知道自己說錯了話,不禁鬧了個大紅臉。

    朱振瞧了那女孩一眼,嘴角露出一絲笑容,慢條斯理道:「這是小女凝兒,幼時也曾讀過幾本書。我老朱是個大老粗,跟你們這些讀書人的腸子彎彎繞談不到一塊兒去。你們有什麼,不妨先跟我女兒說。」

    他對這女兒朱凝兒似乎頗為信任,才十幾歲的年紀,又是女子,就讓她參與這等正經大事,這讓葉行遠極為好奇,偷眼認真觀察著這個女子。

    剛才通報之人,說是小姐來問他們兩個的身份來歷,那也就說明朱凝兒在流民之中的身份也不低,至少說話有人肯聽。

    大家都說走江湖最怕三種人,女人就是其中之一,尤其是這個年紀的女人,更一定有特殊之處,千萬不可小覷。

    唐師偃卻有些發呆,他實在不習慣與這些人打交道,平時的聰明才智至少丟了一半,想要裝逼也無從裝起。只能陪笑道:「朱首領之女冰雪聰明,其實今日前來,在下奉了潘大人之命,首領約束流民,就在這孔雀峽中靜待,之後必有佳音。」

    唐師偃還是不知道葉行遠的後續之策是什麼,但他留下三道錦囊,自己又敢冒險來流民營,肯定有什麼把握。今日到此,自己的任務就是勸住流民暫停不要再往前。

    朱振冷笑道:「潘大人倒是輕鬆,一句話過來就想讓我們止步?不是不可以,若要止步,先拿三千石白米來,讓我們這幾萬人能過上幾日,不必為生計奔波,那我們自然就暫時停下。」

    三千石白米這個要求不算特別高,對於八萬人來說,也難以支撐多久。但布政使衙門不想輕易開這個口子。

    所謂救急不救窮,就是這個道理。唐師偃當然也沒有這個權限,只能勉力辯解道:「此時省城上下,已經在盡力運籌,賑濟安頓流民,只求朱首領駐紮幾日,便能準備停當......」

    「駐紮幾日?你可知道若是沒有糧食,我在這裡停上幾日,要餓死多少人?你們官兒自不會管這些性命,我可不能不管!」朱振憤然大喝,唐師偃心動神搖,不自覺就退了一步。

    氣勢盡喪!葉行遠暗自嘆息,他原本以為唐師偃能夠多頂一會兒,沒想到這個流民首領的本事出乎意料之外,看來還非得自己頂上不可了。

    此人口氣這般強硬,更證明了葉行遠的猜測,他不可能是就這麼誤打誤撞就闖進了定湖省,一定有所計畫,有人在背後攛掇。

    葉行遠不動聲色上前一步,右手頂住了唐師偃,漫不經心開口道:「朱首領這話就差了!潘大人愛民如子,聽聞荊楚流民聚集,就已經心急如焚,這半月來不眠不休。

    朱首領再想一想,若是流民作亂,惹出什麼事端,朝廷無法賑濟,反會嚴加鎮壓。那時候你們的日子才叫水深火熱,與此時的暫且忍耐相比,何者為佳?」

    葉行遠也不玩虛的,你既然如此強硬,那你自己想想,對於流民來說,哪一種結果更好?如果荊楚流民跨出孔雀峽,這必然是不可收拾的局面,只怕就是朱振自己也無法完全控制。

    餓急了的飢民看見了糧食,就像是紅了眼的狼,誰能夠給他們安上轡頭?那時候再怎麼極力約束,各種事端也會不斷爆發,最後終將釀成大禍,無論對荊楚流民還是定湖百姓來說,都是滅頂之災!

    朱振正要開口,卻聽朱凝兒又是一笑,「剛才你們說唐相公是正使,你葉公子是副使,但就我來看,葉公子你才是英雄人物!

    早聽說定湖省中出了一位為萬民請命的豪傑,諢號及時雨,也是姓葉,歲數也不大,不知葉公子可認得否?」

    這小姑娘居然聽過「及時雨」的名號?葉行遠愕然,自己想方設法要低調,怎麼又被識破了?難道自己如此拉風,以至於天生麗質難自棄......

    唐師偃鬆了口氣,默默閃到一邊。又默默想道,這次可不是他賣隊友了,是對方主動看穿,無論如何葉行遠責怪不到自己了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jun0922a 發表於 2015-10-16 11:52 PM

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5-10-18 07:31 PM 編輯

第一百四十四章 父女爭執

    荊楚省和定湖省畢竟相鄰,人員往來密切,彼此之間消息流通也不奇怪,而且歸陽縣距離荊楚省也不算遠,所以葉行遠的大名是能傳到荊楚省的。

    權衡利弊,葉行遠知道這時候也瞞不過去,抱拳道:「及時雨這個名號,是江湖上朋友隨意給在下取的,想不到竟然傳到小姐耳中。」

    他說話的語氣一變,也多了幾分江湖人的口氣——這套說辭,在歸陽縣那麼多應酬之中也算是熟了。只是平時用不上,而且也不屑用這樣口氣說話,讀書人與江湖中人涇渭分明。

    但如今在這個局面下,為了拉近與對方的距離,葉行遠還是學了出來,正所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。

    果然這就是及時雨葉行遠?朱凝兒心中微有波瀾,早聽說定湖省中出了一個豪傑人物,如今看來,真是名不虛傳。只說獨身到流民營中侃侃而談,這份膽識就令人欽佩。

    但朱振面色微變,心裡猛然抖動了幾下,不由得產生了幾分戒懼。如果葉行遠只是代表官府前來安撫流民的讀書人,他倒是無所謂的,如果是招安那更歡迎。但若此人有江湖豪傑的名聲,那就要小心防備了。

    朱振又想了想,這個葉行遠最近在江湖上名聲實在太大。傳言他首倡大義反抗苛政,驅逐了地方父母官,說不定就要揭竿而起。四方豪傑蠢蠢欲動,多有不少想去投奔的。

    沒過幾天又聽說葉行遠再鬥按察使司僉事,最後將這僉事趕走,還得到老天爺讚賞,全縣下了一場痛快淋漓的春雨,登時數縣民心擁護。

    當初朱振對葉行遠的作為還算是有些仰慕的。不過如今朱振坐擁七八萬流民,自覺勢力龐大,面對葉行遠不再是景仰,反而有了戒心。

    單純只是一個豪傑也就罷了,但一個有布政使支持的豪傑,堪稱黑白通吃,那具備的影響力就很大。煽動人心奪去自己首領位置也不是不可能。

    可是這等英雄當面,若不熱情些,傳揚出去又被人說失了氣概...思前想後朱振只能強作驚喜之色,「你...你便是及時雨葉大哥?你沒有騙我?」

    大哥?葉行遠無語,這「大哥」二字從何說起?無論如何這位托塔天王至少也有四十來歲,而他葉行遠不過是十七歲未滿的少年,哪裡當得起這聲稱呼?旁邊那位女兒叫一聲大哥,或許還說得過去。

    不過葉行遠察言觀色,感到此人語氣言不由衷。驚大於喜,表面雖然熱情。內心想法卻不得而知。

    唐師偃看出便宜,趕緊側身一讓,肅然道:「我這兄弟素來言必信行必果,怎麼會來騙你?他斗知縣,除妖怪,救一縣子民於水火,上天賜予甘霖嘉許!這方圓千里之內,有幾個人能得到天意感應?『及時雨』之名又豈是虛妄?」

    天道天命天機天意這些東西,對百姓的震撼力度還是很大的,所以一場神乎其神的及時雨。就讓葉行遠在江湖中的名氣暴漲了。

    朱振一拍腦袋,勉勉強強作勢便拜,「是在下糊塗。竟然胡言亂語,冒犯了哥哥虎威,還請恕罪!及時雨何等人物。哪裡有人敢冒充他?哥哥在上,請受小弟朱振一拜!」

    這大哥還是叫定了?葉行遠啼笑皆非。他知道江湖人物排座次,主要看得是名聲本事地位,換句話說。誰牛氣誰就是哥哥,年齒倒在其次。

    江湖虛名,居然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,這倒是出乎葉行遠意料之外。當初他在歸陽縣的時候,可是拚命抗拒這些名號,不想此時卻有點特殊的功效。

    但不管如何,被這麼個一臉鬍子的大叔恭敬的叫哥哥,實在是有些違和。而且要拜就痛快的拜,擺出個半拜不拜的姿勢又算是什麼?這不就是等著讓人伸手阻攔麼?

    葉行遠便趕緊伸手將朱振扶起,「朱首領哪裡話來?我這般年紀,怎擔得起首領大禮?這些不過是江湖虛名,莫要放在心上。」

   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,但朱凝兒卻是最明白的。她看父親終於還是沒拜下去,忍不住嘆了口氣,走到跟前,認認真真的向葉行遠道了個福,「原來真是葉叔叔駕到,小女子參見叔叔。」

    這又升了一輩了,葉行遠苦笑連連。不過朱凝兒的態度卻要比她爹誠懇得多,兩相比較,叫葉行遠多想了幾下。

    首先這個朱凝兒顯然不簡單,儘管小小年紀,卻有了與她爹分庭抗禮的態勢。這流民營中雖然是朱振為首,但朱凝兒的意見也不容忽視。

    其次這父女倆的態度似乎有差,同樣是對他葉行遠這位「及時雨」,一個是虛與委蛇,一個卻誠意滿滿,這種差別值得玩味。

    想要妥善的勸住流民營,就必須摸清他們幾個當家作主的人到底想要什麼,這樣才能夠對症下藥。於是葉行遠又試探道:「賢侄女雖然年幼,卻是大方得體,我瞧這流民營中人心,倒是一半在小姐身上呢!」

    朱凝兒聞言笑了笑,朱振卻是面皮一緊,似是有些不樂意。他辛辛苦苦謀劃串聯,弄出好大聲勢,但是在指揮調度之上卻有許多要仰賴女兒的地方,一開始流民將他奉若神明,但在月餘的行進之後,女兒的威望卻漸漸有後來居上之勢。

    他本是個心胸狹窄的人,女兒有所成就,他也不甚歡喜。再撞上今日來了個江湖上名聲更大的「及時雨」,這不免就疑神疑鬼起來。

    朱凝兒知道爹爹犯了老毛病,卻也顧不上管他,只對葉行遠笑道:「早就聽聞葉叔叔大名,傳言叔叔你胸中有百萬甲兵,又有治國平天下之能。今日得見叔叔,真是三生有幸,若不嫌侄女兒冒昧,正要請教眼下形勢該當如何?」

    朱凝兒沒少參與具體流民營的工作,深知要安頓這些流民的難度,也知道自家老爹的鼠目寸光。

    但她雖然敏銳的發現了問題所在,卻並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,更沒辦法撂挑子不管,只能艱難的走到了現在。既然及時雨葉行遠到此,無論如何也要聽聽他的想法。

    聽到女兒要請教葉行遠,朱振立刻喝道:「不要無禮!我們七八萬人無非是想要口飯吃,今日你葉叔叔來此,是代表官府而來暫時安撫,你莫要為難他!」

    渡過了最初的驚惶期,朱振漸漸也鎮靜下來。不管怎麼說自己才是流民的首領。葉行遠名望雖高,但一來他與荊楚流民不是同鄉,也沒有交過投名狀,自己暫時還算安穩。

    其次,葉行遠這次擺明是代表官府代表朝廷而來,他已經天然站在流民的對立面,怕他作甚?朱振一定要強調這點,免得手下有人胡思亂想。

    葉行遠冷眼旁觀,這朱振是根本不想讓自己講話,也不想讓自己有所表現。莫非他對這群流民的前途,已經有了定計?

    如此葉行遠便若有所悟,看來與自己猜測的不差,這七八萬流民並不是漫無目的,而是也同樣有具體的目標和動機。

    表現在這位朱首領身上,就是極度抗拒自己,也就是說,朱首領心中有屬於他自己的小算盤!

    難道要走女兒路線?葉行遠剛把目光轉到朱凝兒身上,就聽她不服氣的開口,「爹爹,眼下是生死存亡的關頭,你可不要犯了糊塗!

    當初我們離開荊楚的時候,我就勸過你要三思,如今葉叔叔來了,你居然都不讓他開口說話?爹爹,你這是被豬油蒙了心,忘了我們背井離鄉的初衷了!」

    朱凝兒珠淚盈眶,反口爭執。她已經忍了太久,今天好不容易看到一線希望,豈能眼睜睜這樣放過。

    「放肆!你這女娃兒翅膀長硬了是不是?在外人面前,怎敢如此說話!」朱振有些下不了台,高聲叱喝兩句。但同時又怕徹底撕破臉,聲音越來越低。

    朱凝兒杏目圓睜,反駁道:「葉叔叔也是有名的英雄豪傑,為為萬民請命的事例在前,爹爹你就是聽他幾句又能如何?」

    這對父女竟然當著自己面撕逼了!葉行遠目瞪口呆,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應該尷尬,沒想到自己稍微挑動了一下,這對父女就吵了起來,自己原本目的只是想探聽虛實,沒想著看內訌大戲啊。

    唐師偃湊了過來,輕輕碰了碰葉行遠,意思是應該幫哪邊?葉行遠的選擇自然毫無疑問,朱振這邊已經擺明了拒絕好意,而朱凝兒卻主動伸出了橄欖枝,如果要選擇一方,那就肯定是幫朱凝兒。

    只是現在還不是他們出手的時候,大概要等這父女倆爭出高下,才是他葉行遠開口的時機。這流民營的兩位首領意見不合,不過終究是父女,應該不會演出一場火並大戲吧?

    葉行遠暗中觀察周圍,發現流民營裡面不少人已經注意到了父女爭執,有些人或明或暗的靠了過來,各自站在朱凝兒與朱振的背後。

    敢站的靠近的人,八成都是流民裡的頭目角色。此時兩邊的人,數量差不多,堪稱旗鼓相當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
jun0922a 發表於 2015-10-16 11:57 PM

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5-10-18 07:32 PM 編輯

第一百四十五章 以鄰為壑

    其實這種情形並不是葉行遠所想見,如果流民內部大規模火並起來,那形勢也就失去了控制,徹底失控的流民營對定湖省半點好處也沒有。

    故而葉行遠連忙高聲道:「朱首領,朱小姐,不必傷了和氣!此次藩台派我前來,是定下以工代賑的法子,僱傭流民開鑿南北路渠,度過這幾年艱難時事!」

    這是葉行遠離開省城之前,與潘藩台密商定下的策略。流民已經進了定湖省,不賑濟不行,但只賑濟也不行,所以就決定以工代賑。

    定湖省從北到南,有漢西渠等數條古道,橫貫汾江、漢江兩大水系。將古渠疏通修補,然後不通水路之處再修建新的驛道連接,就會形成新的水陸通道。

    完成之後,定湖、荊楚兩省之間交通便能通暢十倍百倍。這項堪稱巨大的工程,也是兩省人多年的願望,正好今日可借流民之手來實現。

    當時葉行遠提出這個議案,潘大人感到駭然,但也有所意動。如果能夠壞事變好事,那當然是求之不得,但關鍵就是怎麼養活這八萬人,現在官府倉庫也拿不出太多糧食。

    葉行遠不慌不忙,又提了自己的應對之策,潘大人才拍案叫絕,同意了葉行遠這奇思妙想的提案。

    「以工代賑?」朱振翻了個白眼,強自忍耐道:「當今定湖省官倉中也沒有餘糧,哪裡有錢糧來養我們?這是狗官們的拖延計策,哥哥千萬不可上當。」

    這還是算在他敬重葉行遠的江湖名聲,才這麼說話,否則別人來跟他朱振說這句話,早就讓人拖出去了。

    你也知道定湖省都沒有餘糧,那還帶著這麼多流民踏入省境?你到底意欲何為?葉行遠心中腹誹幾句。

    但面上只笑道:「朱首領不必擔心。潘大人已經請省內大戶募捐,為此次以工代賑籌備錢糧,必能保證流民渡過這春荒。」官府沒錢沒糧,但地方上的大戶還是有點存糧的。

    聽到葉行遠的解決辦法只是常用的以工代賑,朱凝兒也略有些失望。不過她不動聲色,只靜靜的聽著葉行遠的解釋,此時反問道:「葉叔叔並非尋常人物。此言必定有的放矢,這錢糧來歷且不論,但如今省內並沒有什麼大工程,又要我們做些什麼?」

    敢情你們對定湖省的情況都是門清啊?葉行遠心中暗嘆,父親知道省中無糧,女兒又清楚省內沒有工程,這還不是預先做足了準備?

    人在屋簷下,他只能耐心答道:「原本潘大人上體天心,善待百姓。不忍輕動徭役,其實省內早有開鑿南北長渠。重修驛道之議,但一直為潘大人所否。這一次卻是恰逢其會,正好可以借流民之力,成此千年功業,也可救活這數萬流民。」

    南北長渠之議,確實在定湖省中曾經甚囂塵上。因為定湖省江州城是天下交通樞紐之一,而荊楚省盛產木材、 茶葉,大批貨物都要販運到定湖省再轉運八方。

    但也因為勞民過甚,南北長渠驛道的動議一直未曾通過。至於潘大人是贊成還是反對,那就由得葉行遠隨口胡扯了。

    聽到是這項工程。朱凝兒眼睛一亮,似是正中下懷。然而朱振卻搖頭苦笑,臉上更是忍不住露出了不屑神色。「葉公子,你若是說些別的小工程,那倒也罷了。但這南北長渠。說了幾百年都沒人能幹得成,潘大人又有何德何能。能成此功業?」

    他死活不肯相信,而且態度也更變得生硬了許多,稱呼不知不覺從「哥哥」變成了葉公子。這就是明顯的轉折。

    幾人說話又陷入了僵局,葉行遠知道第一關未曾疏通,也不急於將後面的話講明,總要留點時間給這父女反應。

    朱凝兒出言笑道:「今日天色已晚,我爹爹連日操勞,腦子有些糊塗了。葉叔叔和唐先生遠道來此,想必也是累了,不如留宿一晚。這等大事,我們明日再議?」

    天色已晚?葉行遠抬頭望見太陽還高高的掛在天上,這是睜著眼說瞎話,不過這少女心智不凡,此言必有深意。葉行遠再轉頭看她,她卻低下了頭,看不真切神情。

    朱振有些惱怒,但又不好發作,又知道平日裡女兒素來是作為他身邊的智囊,心中必有主意。因此便打個哈哈道:「今日確實有些疲累,不免怠慢了貴客,葉公子與唐先生且先去休息,待明日養足精神,我們再細談。」

    他是個粗魯的人,交待了兩句場面話,不耐久待,當真就轉身離去。朱凝兒微笑著再道個萬福,飄然而去,自有別人來安排葉唐二人起居。

    流民營裡面一切從簡,即使是布政使派來的特使,也得不到什麼特別的優待,只有一頂小小的破帳篷而已。

    葉行遠也不計較,唐師偃更不敢抱怨,他們倆也不去與流民爭奪口糧,只取了些清水,和著幹糧胡亂吃了,便在帳中商量。

    唐師偃緩過勁來,問道:「賢弟你這及時雨的名號,竟然有這等威力?我先前還有些嫌棄,如今想來,我也取個諢號就好了。」

    果然還是不靠譜的豬隊友,在江湖上行走,難道靠一個諢號就行?葉行遠是硬碰硬鬥了知縣,又逼退五品按察使司僉事,僥倖贏得一場天降春雨,這才博得江湖人的尊敬。

    江湖人最敬重的是什麼,就是敢跟官府叫板的豪傑人物。否則只一個及時雨的諢號,又頂得甚用?唐師偃這會兒又在瞎琢磨什麼?

    「依我想著,我乃一府名士,縱然混跡江湖,也不能掉了身份。年輕時候我喜著白衣,不如取名叫做『白衣秀士』如何?」唐師偃興致勃勃的詢問葉行遠。

    果然是要水滸大集會了!葉行遠無奈搖頭,「前輩這名號不甚吉利,你還是不要用了,若是實在要想個諢號,我看你平素多智多謀,不如就叫做智多星好了!」

    唐師偃眼睛一亮,拍手大讚,「智多星唐師偃!妙哉妙哉!果然賢弟不同凡響,一出手就是大行家,化腐朽為神奇。」

    他自覺這諢號既搭配讀書人身份,又顯得他老唐的優點,不由沾沾自喜。葉行遠嘆口氣,又扯了扯他袖子:「諢號之事,暫且以後再說,此時前輩發現沒有,這八萬流民雖然缺糧,鍋中所煮泰半是野菜,但也有一些米湯,他們手上還有一部分糧食......」

    雖然不多,但至少還能勉強供應。唐師偃一怔,點頭道:「似乎是有些米湯香味,那這不是好事麼?他們手中有糧,或許會更聽勸。」

    怕的就是流民手中一顆糧食都沒有,走投無路之下,人難免會變得瘋狂。再怎麼動之以情,曉之以理也是無用。幾萬人受飢餓的慾望驅使,會變成可怕的洪流。

    「他們手中有糧當然是好事,但是他們的糧食是從哪裡來的,這卻未必是好事了。」葉行遠耐心的引導著唐師偃去思考。老唐是他的擋箭牌,總得對局勢也有相應的認識才行,不能一味渾渾噩噩。

    他們的糧食是從哪裡來的?唐師偃一下子迷糊了,這個問題確實古怪。按說流民如果手上有能吃半個月的糧食,絕不會輕易背井離鄉,畢竟對他們來說,附著於土地才有生命。

    「有人給他們資助?這一群流民,背後有人在指引!」唐師偃到底也是才子,略一思索,頓時抓住了其中關鍵,心中一跳,幾乎差點從馬紮上栽下來。

    這可是誅心之念了。資助流民當然不是壞事,相反還是大大的善事,但若是拿出糧食,試圖要控制流民的行動,這可就是大逆不道了。

    誰會做這樣的事?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?唐師偃冷汗涔涔,背上的衣衫都濕了。

    葉行遠頷首道:「你想的不錯,真正問題就出在這裡!」不然的話,就算是朱振朱凝兒父女有天大的本事,也不能把這八萬流民安排的妥妥帖帖。

    如今流民營在孔雀峽中盤桓,似乎也是在等待著什麼。這種等待並不是出於信任,更像是待價而沽。

    唐師偃小心翼翼猜測道:「你是說有人想要利用這些流民?犯上作亂?謀逆造反?」提到這幾個詞,唐師偃的嘴唇都開始顫抖,心頭冰涼,他可不想捲進這等大事。

    葉行遠笑了,「哪有那麼誇張。」現在就算談不上太平盛世,朝廷威嚴卻在,要說有人打算以幾萬流民為根基造反,那就是在開玩笑了。

    「不為此事,又為何要攛掇流民?」唐師偃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那麼大膽子。

    葉行遠冷笑道:「利令智昏!荊楚流民事起,如果鬧出大亂子,第一個要倒霉便是荊楚官場,最大的嫌疑自然就是他們!我想大概就是他們以鄰為壑,故意放這些流民到定湖省。

    再說官場傾軋之事眾多,定湖省中說不定還有人推波助瀾,想拿此事來拿捏潘大人,你以為這般清白?」

    唐師偃目瞪口呆,更不敢置信,正要詳細詢問間,就聽帳外朱凝兒的聲音響起,「葉叔叔,侄女有事相告,不知可方便進來?」

    葉行遠若有所思,轉頭對唐師偃低聲道:「送投名狀的過來了,你且一起聽聽便是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cswu375 發表於 2015-10-17 11:18 PM

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命天子

朱凝兒獨自前來,並不讓葉行遠意外,就算朱凝兒不過來,葉行遠也會想法子單獨見見朱凝兒。如果沒有單獨的話要講,朱凝兒何必要莫名其妙的出言挽留,讓他們在危機四伏的流民營中住上一晚?

葉行遠猜測,她就是來表忠心送投名狀的,這小姑娘別看年紀小,心機卻是比他那個空有皮囊的父親強得多了。

“朱小姐請進。”葉行遠伸手掀開了門簾,然后左右張望,只見天色昏暗,流民們為生計奔忙,確實四週無人,只有朱凝兒側身站在面前。

她也不客氣,一貓腰就鑽了進來,回頭將門簾扯上拉緊,轉頭就撲通跪倒在地,“葉叔叔,八萬荊楚流民危在旦夕,只求叔叔伸手救上一救!”

朱凝兒語聲凄婉,倒像是情真意切。葉行遠卻不著急,只靜靜的看著她瘦弱的脊背,並沒有急著拉他起來。唐師偃有些不忍,瞪了葉行遠幾眼,他卻渾不在意。

面前這小姑娘你把她當小女孩看,吃虧的只能是自己,有本事操持大半個流民營,跟親生父親分庭抗禮的女中豪傑,豈能小覷?

朱凝兒見葉行遠沒有反應,也知道這一招對他估計沒什麼用,跪了一會兒也就自覺的站了起來,怯生生的向葉行遠道:“叔叔,侄女此來,第一是先要請罪。”

朱凝兒本來就顯得瘦弱,這故意示弱後更顯得楚楚可憐。但她越是這樣,多疑的葉行遠就越是警惕,沉聲道:“你有什麼話就盡管講,不必如此作態。”

這語氣生硬的讓唐師偃翻白眼,什麼時候葉行遠變得這麼不憐香惜玉?他卻不知道,葉行遠被女人惹過太多麻煩,面對女人哪里還會放鬆?

朱凝兒心中緊張起來,她來這里堪稱是孤注一擲,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背叛了父親。如果說葉行遠不如她意,那可就萬事皆休。

想到這里,她斟酌了一會兒用詞,方才再次開口。將那少女情態盡皆拋開,鄭重其事的說:“葉叔叔,此次荊楚流民入境,乃是有人指使,已經有人許我父親一個九品巡檢官職。只要他率領流民挺進定湖省,日后便會有人招安!”

對待葉行遠這樣的人,就要跟他開門見山,不得不說朱凝兒察言觀色的功夫高強,不愧是流民營的智囊。所以一開口就是重點,再沒有什麼東拉西扯,免得再影響別人的觀感。

唐師偃剛剛受葉行遠點撥,也猜到了幾分事情真相,但朱凝兒把蓋子掀開,還是嚇了他一大跳。

葉行遠倒是從容不迫,坐著紋絲不動,只淡定的點頭道:“此事已經在我意料之中,不知小姐此來,又想要如何?”

殺人放火受招安,其實也是底層人民想要踏入“官”這個階層的一條路,不過這條路上累累白骨,總要害死不少人才能成功。不過一個九品巡檢就能將朱振逗得團團轉,也說明他實在是眼皮子太淺。

看葉行遠不動聲色,朱凝兒心中更是佩服,“葉叔叔天縱奇才,以一人之力,驅知縣,退按察使僉事,更能引動天命,降下春雨,可見是應運之人。我爹爹鼠目寸光,手中有八萬流民,卻只想換個九品武職,真是白白糟蹋了!”

這小姑娘的口氣不對啊!葉行遠心中暗驚,這一番話如此老成,哪里像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說的?

他本以為,從朱凝兒嘴裡會聽到什麼悲天憫人、什麼生民艱難的大道理,沒想到卻是這樣隱含“大志”的話。這小姑娘的野心,好像比他爹要大的多了!

一個九品巡檢,能讓沒見過世面的朱振趨之若鶩,但朱凝兒卻是一點兒不放在心上。能夠驅動數萬流民,穿府過省,她小小年紀就體味道了權力的滋味,又怎麼會輕易放棄?

如今朝廷多事,大軍多在西北、遼東,腹地和南方完全空虛。而南越國野心勃勃,未來南方九成會有戰事。

荊楚省再往南是西粵省,與南越國交界,戰事一起必遭戰亂波及,成為朝廷鞭長莫及、管控稀鬆的地方。此地窮山惡水,人煙稀少,若是七八萬流民到此立足,進則可以割據一方,退也可以佔地自保,與雙方討價還價。

朱凝兒打的就是這麼個主意,所以她才意圖催動流民南下,前往西粵省等待時機。可惜她爹實在是朽木不可雕,爛泥扶不上牆,一定要北上挺近定湖省,所以她才焦急萬分,擔心一手好牌給打爛了。

這時候葉行遠突然出現,提出了以工代賑,然後從北向南修建長渠道路的打算,這可是正合朱凝兒的心意。所以她心中既喜又懼,難道這位江湖上聞名的及時雨如此精明,與她不謀而合?

葉行遠沒多想,他只覺得朱凝兒的眼光要比她爹高了不知多少個層次,能夠在更高的眼界和平臺上討論問題。雖然小小年紀就如此現實有點討厭,但作為談判伙伴而言,反而是個好對手。

既然朱凝兒責怪她爹目光短淺、糟蹋好牌,就順著這個口氣繼續往下說,所以葉行遠終于露出笑容,“你看得如此通透,自是好事。不錯,若是流民能夠做成這件大事,那你父親的前程,何止是一個九品巡檢?”

不得不說,葉行遠對抗官府的名頭響亮,很容易讓人想到些不該想的。

聽到大事兩個字,朱凝兒心兒怦怦亂跳,妙目流轉望著葉行遠。果然及時雨不是等閑人物,只怕他在定湖省中有所布局,所以才會順水推舟,提出向南修長渠道路的這樣的想法!

一定是這樣!否則的話,荊楚流民與他有什麼關系,他出這份力幹什麼?從大戶手中募捐,等于是虎口奪食,費時費力,建成這南北長渠,得利的也是定湖省官場,與他一個秀才有多大干係?

他看穿了自己的謀劃,不但不予以揭破,反而是巧施妙手,將她的計劃從容補完!朱凝兒心中有一種得遇知音之感,恨不得執手相看淚眼,將心中話兒都傾吐乾凈。

但她也知道此乃多事之秋,不能說得太明白,各自有默契便好。她含羞又看了葉行遠一眼,只見他劍眉星目,氣宇軒昂,難道這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?

朱凝兒心中迅速的盤算起來,她知道七八萬流民的根基太弱,僥倖能夠盤踞府縣,就已經是靠山高皇帝遠,憑機緣成事,不敢有更大的野心。

可這葉行遠不一樣,第一他有名,不管是文名還是江湖上的名聲,他都是好的沒話說。這次如果他能順利收拾流民亂局,省內只怕也得把他給捧起來宣揚。

只憑及時雨之名,就能降服不知多少民心。要知道,附近數省流民可不止她們這一支,若再有其流民投奔過來,那實力不知要大上幾倍。

第二,此人有勇有謀,是做大事的料。不管是文才還是謀略,都是一等一的,一個秀才扳倒堂堂知縣,這可不是光靠運氣就能做到,何況葉行遠還能逼退了五品按察僉事。再加今日直接接觸的感覺,能看得出葉行遠眼光十分出色。

總而言之,在朱凝兒眼裡嗎,葉行遠所欠缺的,不過只是一些部曲根基罷了。若是自己手上這七八萬人與此人結合,那豈不是能助他一飛沖天?

所謂“金麟豈是池中物,一遇風雲便化龍”!這葉行遠便是金鱗,那自己這邊八萬流民,就是助他直上天際的風雲!

朱凝兒強自抑制激動的心情,又試探道:“葉叔叔若能保證南北長渠之議,我自當說服父親,一路南下為官府做工。只是聽聞如今南越有些不穩,不知會不會有什麼戰事......”

南越國夜郎自大,最近頗多摩擦,朱凝兒自是不喜,但只有打起來,他們才有扎下根基的空隙。這卻不知道葉行遠是怎麼想的。

提起南越,葉行遠心中就是一陣鬱悶,南越那位丁如意丁花魁坑他可不止一次兩次,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龍宮的糾纏,再想起來也覺得頭疼。

便皺眉道:“南越國螳臂擋車,其國人多有窺伺中原之意,卻不知天兵一至便化為齏粉,你不必擔心!”

他心想這小姑娘未免也操心太多,南北長渠道路一路向南,最多也不過修到荊楚省與西粵省的邊界而已。

南越就算要作亂,憑該國實力頂多也只能禍亂西粵省,遠遠夠不到定湖。在此之前,朝廷的軍隊到達,就能將這些不知死活的蠻族一掃而空。

果然與自己所設想的完全一樣!朱凝兒幾乎要熱淚盈眶,有伯牙遇鐘子期之感,這葉叔叔的水平不低,也能看得到南方隱患!。

秀才不出名,便知天下事,運籌帷幄中,決勝千里之外,這些話都不是假的!朱凝兒深深感動,不做聲只俯身下拜,這次是心悅誠服,有心要認葉行遠為主了。

這小姑娘又怎麼了?怎麼態度之中,又多了幾分敬畏?葉行遠都有些莫名其妙,不過也許是自己名頭太大,又能解決流民之事,所以她心中感激所致。

想到此處,葉行遠不免有些洋洋自得,又道:“只要你能約束流民避免動亂,將來時機到了。我自會稟明藩臺,不會虧待了你們父女倆。”

朱凝兒微笑,按她的理解,所謂“稟明藩臺”云云,全是葉行遠的托詞。關鍵是“將來時機到了”和“不會虧待了你們父女”。

想及未來,不免有些綺思,朱凝兒臉上浮現兩塊紅暈。他日若葉叔叔遂了凌雲志,自己年紀般配,或許也可託付終身?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裘斯特 發表於 2015-10-18 07:23 PM

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是省油燈

    朱凝兒想岔了心思,葉行遠卻也沒有及時察覺,兩人所想雖然有些驢頭不對馬嘴,但偏偏又巧合的絲絲入扣,最終言談盡歡。

    兩人在帳篷中密談良久,直到天色已晚時,朱凝兒方才告辭離去。葉行遠感到自己得到了極大助力,對安撫流民之事更加有把握,因此也就安心睡去,一夜無話直到天明。

    次日清早,葉行遠起身洗漱,然後與唐師偃一起再會流民營名義上的首領朱振。打算今日在朱凝兒的幫助之下,說服這位目光短淺的首領,徹底安撫住八萬流民,並服從自己引導行事。

    朱振依舊在流民營中央煮食物,但在他身邊的卻不是朱凝兒,而是換了另一個年輕人。見葉行遠過來,這年輕人臉色很不好看。

    葉行遠沒在意這種小角色,笑著與朱振打招呼,「不知朱首領昨晚考慮如何?以工代賑之事安撫流民,說起來亦是大功,到時候朱首領也是有功之人了。」

    昨天朱凝兒投誠,對葉行遠來說最大的意義在於,徹底摸清楚了朱振的心思和底線,從而可以有的放矢。說白了,這姓朱的不就是想要拿八萬流民換一個小官麼?

    朱振卻皺眉道:「葉公子盛意拳拳,在下也能明白,只是聚集在此處的朋友都是苦哈哈出身,實在信不得這以工代賑的空話。官府若有錢糧,何不早些賑濟?若無錢糧,這所謂以工代賑,不就是緩兵之計麼?」

    到現在還這麼頑固,葉行遠坦承道:「這不勞朱首領費心,官府雖無錢糧,然則省中大戶卻有。我與藩台大人已有定計,可先讓大戶出錢出糧。」

    把話說到這個份上,朱振依舊含含糊糊。只道:「葉公子且先回去,容我再細想。」

    讓自己離開。其實就是明顯的拒絕了,這朱首領終究還是放不下那點功名利祿麼,葉行遠心裡想道。再說自己要是先回去了,朱振這耳根子軟的再受人攛掇,能打定什麼主意?

    眼看對方一條道走到黑,好話說盡的葉行遠也心頭不由火起,他也是有身份的人,低三下四陪著這首領說好話。豈能沒氣性?

    便冷笑道:「首領若是為鄉親們考慮,就不該去考慮那些一將功成萬骨枯之事,率眾而行,戒之在私!人必有私心,卻不可私心太重,否則身敗名裂何苦來哉!」

    朱振被戳穿了心思,當即勃然大怒,喝道:「葉公子,我敬你是江湖上知名人物,給你三分顏色。但你休要開染坊!

    我老朱背井離鄉,帶這些鄉親求活路,又有什麼錯了?道不同不相為謀。左右準備些干糧清水,然後送葉公子上路!」

    朱振身邊的年輕人忽然來了精神,跳了起來就要抓葉行遠的手臂。

    葉行遠閃開,也呵斥道:「朱首領,你可要想清楚了!我縱然有及時雨之名,但也不是江湖人,今日乃是代表本省布政使潘大人而來,你當真要與我翻臉?」

    這葉行遠本質上不是什麼江湖大豪,乃有功名的秀才。如今代表的是本省布政使,二品大員!朱振念及此。有些猶豫,讓那年輕人住手了。然後不免有些瞻前顧後,又動搖起來。

    那動手的年輕人急得抓耳撓腮,進言道:「叔父,這葉行遠滿嘴虛言,全無一句實在話。什麼以工代賑,說得天花亂墜,卻都是空對空。至於以後鬼知道什麼樣子,你千萬不可信他!」

    此人語聲急躁,臉上的神情更是鬱怒,葉行遠看得出,他應該是流民營中的鷹派。可是讓葉行遠不明白的是,此人對自己似乎有很深的敵意,又是從何而來?

    想至此處,葉行遠拱了拱手,問道:「未請教這位尊姓大名?」

    朱振阻止那年輕人繼續說下去,對葉行遠答道:「此乃我義兄弟家的侄兒,大名叫許虎。他的話雖然不中聽,卻也是實情,你所言大多都空泛不實,叫我怎能相信,還是請回吧。」

    許虎瞪著葉行遠,彷彿要噴出火來,葉行遠越發莫名其妙。他不知道,許虎對朱凝兒是很有些愛慕的,而在昨晚許虎去找朱凝兒時,卻親眼望見心上人鑽進了葉行遠的小帳篷......甚至等了很久才出來。

    而且出來的時候,朱凝兒更是面含春色、眉目歡喜,這讓許虎簡直心如刀割。不顧身上露水打濕衣服,飛也似的去報告朱振。

    朱振得到許虎報告,內心驚動不小,流民營中大小事務,很多都是女兒朱凝兒在操持。她若是起了異心,這可如何是好?

    又想到葉行遠長得風姿秀逸,對女人殺傷力尤大,朱振心中更是忌憚,暗想果然是女生外向,胳膊肘兒朝外拐。所以今早談話,朱振就決意拒絕葉行遠了!

    葉行遠不解其中內情,但也能嗅得到這明顯的敵意。又想還有朱凝兒這個助力,若女兒能夠出面勸解幾句,或許場面不至於如此激化。

    便又說,「昨日朱小姐對以工代賑之法還是頗有見地,今日怎不見她?不如請小姐出來,我們再細細磋商才是......」

    葉行遠此話一出,同時刺痛了兩人。許虎怒目圓睜,朱振也是聲道:「小女年幼不懂事,哪裡能參與這等大事?葉公子不必再說,這就請吧!」

    許虎是為情所傷,朱振卻擔憂女兒爭權,這種心思一起,骨肉親情也顧不得了,自然對女兒失去了信任。面前這罪魁禍首的葉行遠還敢提及,這就觸及了他的逆鱗。

    許虎高聲叫道:「叔父,孔雀峽路窄難行,就讓小侄送他們出去,這才好保得兩位特使平安,也顯得我等待客之誠!」

    這話的語氣哪裡像送客,言語之中已經毫不掩飾殺機。葉行遠一驚,心道這什麼意思,難道這許虎有殺人滅口的心思?

    眼看朱振遲疑,許虎又急道:「叔父,此刻不是猶豫的時候!若不出我所料,這兩人已經知道我們流民營的底細,八成也已經猜到了叔父的意圖!」

    誅心之言!唐師偃身子抖了抖,就算是他也回過味來了,這已經不是路線鬥爭,不是買賣不成仁義在了。有人感到葉行遠已經覺察出問題,真動了殺機!

    他轉頭望著葉行遠,卻見葉行遠不動聲色,沒有絲毫畏懼,心中也不免有些佩服。自己年紀要比這位小兄弟大了一倍有餘,講起養氣功夫就差得遠了。在這種生死殺局之下,葉行遠依舊鎮定自若,果然是天縱之才,不可限量也。

    葉行遠其實腦中正在飛速的思考著,現在的情況是他預料中最糟糕的一種。朱振作為首領,鐵了心與定湖省官府做對,身邊又有小人作祟,局面演變到如今,看來是難以和平解決。

    他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朱凝兒,此女在流民營中的影響力極大。她昨晚既然來投誠,現在也不可能無所作為,那她正在做什麼?

    見葉行遠不說話,許虎獰笑,「讀書相公害怕了麼?江湖上的事乃是刀頭舐血,不是你們這些文弱書生來玩的!你既然敢來此地,就該認命,莫要拖延,請隨我來,送你上路!」

    許虎也不待朱振發話,伸手就扯住了葉行遠的衣襟,招呼一聲手下,正要將葉行遠拉著往外走。

    突然聽耳後風響,心中凜然,急急鬆開了手往旁邊閃去。然後就聽嗖的一聲,一隻小小的黑鐵弩箭刺入身前地面上,入土極深,弩尾猶自嗡嗡振動。

    「把你的髒手挪開,再敢對葉叔叔無禮,小心你的咽喉!」朱凝兒面色平靜,端著一把手弩,身後跟著十數人,緩緩走了過來,鐵弩在朝陽之下閃著寒光。

    許虎鼓著眼睛,望著心上人朱凝兒,已經說不出話來。

    我靠,這是發什麼瘋?葉行遠大吃一驚,他確實在期待朱凝兒出面支持自己,但沒想到朱凝兒如此生猛,竟然主動開始動武。

    這實在大大出乎葉行遠意料之外,莫非自己人格魅力數值已經滿值了?自己昨晚跟她聊了一個時辰,就讓她被自己的人格魅力徹底感化了?

    而且這小姑娘手裡還有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?朝廷有令,私藏弩具者即斬,流民營竟然還有這玩意。

    不只是葉行遠,朱振也是大吃一驚,臉色鐵青的厲聲喝道:「你這是發什麼瘋?還不收起來退下!」

    或者應該說,在場眾人幾乎都懵了,誰也想不到朱凝兒此時突然發狠。如果只是意見不同,出來勸幾句還算正常,可這上來就動用弓弩,算是怎麼回事?難道是想火並?

    以葉行遠的急智也久久無語,他此行志在安撫,根本沒有挑撥分化的打算啊,自己這初來乍到的外人,怎麼可能離間對方父女?再說若把流民營攪亂失控,那對他的計畫也沒任何好處。

    唐師偃駭然,擦了擦汗,低聲對葉行遠道:「賢弟,愚兄真的信了,你的女人怎麼沒有一個省油的燈?」

    葉行遠也低聲答道:「正打打殺殺呢,嚴肅點!這不是我的女人!」

    唐師偃嗤之以鼻,「為了你都這樣了,還說不是?你不會從一開始,就抱著美男計的心思吧?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jun0922a 發表於 2015-10-23 01:00 PM

第一百四十八章 流民易主

    別人不明狀況之前,不敢隨便開口,還是朱凝兒先厭惡的掃了許虎一眼,才對父親道:「爹,葉公子乃是定湖省布政使司衙門派來的特使,定湖省想以工代賑,養活咱們數萬兄弟,我豈能看著你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,拒絕這份善意,斷了鄉親們的活路?」

    此言一出,周圍流民盡皆嘩然,朱振面色更是難看,怎麼也沒想到女兒竟然會當著所有人的面揭穿自己的小心思!他素來缺乏應變之才,只強辯道:「簡直是反了!你胡說些什麼!」

    朱凝兒也不理他,縱身跳上了一塊大石頭,朗聲道:「諸位鄉親聽真!我父親受人蠱惑,誤入歧途,想要帶領大家作亂,再受招安換一場功名富貴!爾等願意無辜送死麼?

    幸得葉公子前來,說布政使司衙門已經備好救命法子,讓我等修渠、修路,管飯!一天兩頓白米飯,每月再有半弔錢!爾等願意跟著我爹去拚命?還是跟著葉公子有飯吃?」

    這番話簡單直白,對於飢餓流民來說,白米飯和半弔錢,幾乎是他們夢想的全部。這話又是素有威望的朱凝兒口中說出來,流民哪有懷疑。難以掩蓋情緒激動,一起呼喝起來。

    「你真發瘋了不成?」朱振已經怒的不知道該怎麼怒了,直想撲上去把女兒拉下來。卻被朱凝兒身後的護衛攔住。那幾個都是朱凝兒的鐵桿擁躉,手中拿著朴刀,威風凜凜,並不聽從朱振使喚。

    許虎又是傷心又是惱怒,面色鐵青,徒勞的呼喝道:「凝兒小姐,你可不要被這小白臉花言巧語給騙了!官府的話什麼時候能信了?想要吃飽飯,咱們只能靠自己!」

    雖然是垂死掙扎,口氣倒是慷慨激昂,旁邊人聽了也覺得有道理。呼聲不由得小了些。朱凝兒冷笑,手弩微微抬起,箭矢劃出一道弧光,嚇得許虎縮了縮頭。

    「你們是不相信官府。還是只相信給你們好處的官府?」朱凝兒一不做二不休,乾脆就當眾把朱振的小心思全都抖了出來,「荊楚省那幾位老奸巨猾的大人,給你們許諾的好處就能信了?」

    這是朱振內心最深處的小秘密,平日他在流民面前裝得豪俠仗義。若是此事被揭破,他還有什麼臉面佔著這首領之位?

    「不孝女敢爾!」他只覺得口如萬針攢刺,罵了一句,就覺得氣血逆流,無以為繼。

    朱凝兒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,繼續對流民道:「諸位鄉親,我爹年紀大了,受人矇蔽,這才辦下糊塗事,我在這兒先代他向諸位請罪!

    但如今壞事變好事。我們參建南北長渠,不但能吃飽穿暖,待完工之時停在南方,還能就地定居,安頓下來,這也算是一條最好的出路!」

    既然拋了戶籍成了流民,那老家是回不去了,何況荊楚省北部災情嚴重,土地貧瘠,他們回去也沒什麼指望。

    之前朱凝兒說有吃有喝已經解了燃眉之急。如今說到後期安頓,那可就更是點燃了流民心中的希望。這些農民都安土重遷,誰也不想長久的流落江湖,聽到「安頓下來」四個字。不免就心生嚮往了。

    朱凝兒見狀,又趁熱打鐵道:「別的不提,葉行遠葉公子是什麼人物?曾經為縣中萬民請命,連連對抗官府,這都是有口皆碑,江湖上稱為及時雨!

    如今又是葉公子說服了定湖省布政使衙門。我想這樣的豪傑人物,怎麼會不遠千里的特意來害我們?我們信不過葉公子,在這定湖省中又能信得過誰?」

    這一連串話說下來,大多數流民哪裡還有疑慮?葉行遠是出了名的仗義豪傑,名頭在這裡擺著,還是可以相信的。

    許虎咆哮一聲,不顧人群阻攔,突然間奪過一人手中朴刀,向葉行遠撲過去,口中只大叫,「都是你這個混賬迷了小姐心思!我殺了你!」

    許虎心思狹隘,只恨葉行遠到來,破了他與朱振的大計,更勾引得朱凝兒反水,暴怒之下,不顧一切的就向葉行遠出手。只想著能夠將其擊殺當場,或者便可挽回局面,再不濟也能出一口惡氣。

    他身強力壯,腳步又快,剎那間就衝到了葉行遠面前。葉行遠大驚,正要運起清心聖音神通阻攔,但事起倉促沒來得及。

    所幸浩然之體也不是吃素的,基本身體素質早得到了強化,正要狼狽避讓過去,又聽到噗的一聲,許虎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,手中朴刀也停住了。

    他緩緩轉身,後心深深插著一支弩箭,血如泉湧。他身子緩緩軟倒,沒了氣息,眼睛卻猶自睜著不肯閉上。

    「我警告過你了。」朱凝兒輕輕放下手弩,面無表情,「今日之後,流民營由我作主,不聽號令者,便如此人!」

    這句話配合剛才這一箭,當真是殺氣凜凜。原本朱振身邊也有心腹,但此時民心都在朱凝兒那邊,他們只能噤若寒蟬,不敢有所舉動了。

    這番變化起起落落節奏極快,幾乎令人目不暇接,唐師偃瞠目結舌,再次對葉行遠吐槽道:「在我看來,怎麼感覺這女人是有心奪權,然後利用你並借你名頭安撫人心?真是令人望而生畏!」

    葉行遠苦笑幾聲,「互相利用,互相利用!」

    朱凝兒果然不是省油的燈,只怕昨日離去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,不管今日朱振等人想要幹什麼,她都有應對之法。

    這許虎心懷殺機,又是鐵桿的造反派,不知道朱凝兒是早準備好了要拿他殺雞儆猴,還是因為這小子自己不識相作死?不管是哪種情況,這小姑娘也真算得上乾脆利落了。

    以至於這流民以工代賑的條件反而不算什麼了,朱凝兒在這節骨眼上藉機提出,葉行遠當然不可能出面否認。回頭再與藩台大人商量就是,葉行遠並不放在心上,只要自己的錦囊能夠順利實施,這些條件並不是拿不出來。

    但葉行遠總覺得,彷彿有什麼地方跟自己設想的不一樣?但想來想去,又想不出個名堂,只能暫時按下不想了。

    朱振黯然失落,他知道大勢已去。謀劃了大半年,竟然被女兒幾句話斷送了江山,簡直想捶胸頓足,偏又不知該罵些什麼。

    朱凝兒對朱振道:「爹爹,區區一個九品巡檢,不必再放在心上了。女兒跟了這位葉公子行事,以後保你榮華富貴!」

    事到如今,朱振萬念俱灰,還能有什麼念想,沮喪道:「凝兒你已經青出於藍勝於藍,今後大事自然是以你為主,為父...實在已經是老了。」

    葉行遠見朱凝兒已經徹底掌控了局勢,也就不用再擔心什麼了。雖然想不到今日之事居然是這樣結局,但無論如何,看起來不是壞事。

    他便走上前拱手道:「恭喜朱小姐被擁戴為首領,日後這流民營,就要麻煩小姐你多費心了。」

    朱凝兒又想多了幾分,流民營如今人雖多,但夾雜著不少老弱婦孺,編制也不夠精細。趁著這南北渠路工程,似乎可以藉機編練青壯,日後自有用處。

    朱凝兒考慮透徹後,又想起未來的前景,一時胸中激盪,對葉行遠慷慨承諾道:「叔叔放心,有我在此,流民營斷然不負叔叔的期望!」

    她心道葉行遠與這唐先生同行,有些話不能說的太明,但自己心裡有數便是了。葉行遠卻想著朱凝兒只是承諾流民營不會再起亂子,如今她殺人立威,替代了她父親為首領,目前營中無人不服氣,至少短期內應該沒事。

    當下便欣慰道:「如此甚好,惟願流民營能做成大事,日後安頓於南方,也不枉小姐今日霹靂手段。」

    又是大事!又是南方!朱凝兒只覺得字字句句都有深意,而且葉行遠竟然如此溫和善意,真乃天命賜下的明君也。

    葉行遠看朱凝兒處理事務井井有條,這次的任務雖然一波三折,但終究還是順利完成,也算是圓滿,於是便提出告辭。

    朱凝兒慇勤送出十幾里,這才依依道別。葉行遠與唐師偃策馬奔出孔雀峽,奔上山路,回頭看谷中螞蟻一般蠕蠕而動的流民,想起之前刀光劍影的凶險,有一種恍然隔世之感,不約而同的長出了一口氣。

    而朱凝兒遠望著葉行遠絕塵而去的背影,心中默默下決心。下次再見到公子的時候,她必要為公子打下一片大大的根基,絕不負公子所托!這個從龍的功臣,她朱凝兒是當定了!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

jun0922a 發表於 2015-10-23 01:00 PM

第一百四十九章 積極性

    荊楚流民入定湖省,引全省驚懼後,卻出人意料的停在了孔雀峽,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。

    葉行遠通過驛站將消息傳回江州城時,布政使衙門中一片歡騰,寢食不安的潘大人難得露出了笑容。暗歎自己有識人之明,虧得自己力排眾議,對葉行遠委以重任,這才暫時穩住了局面,如今起碼可以從容設法,不至於焦頭爛額無處下手了。

    到了會商時候,一眾幕僚七嘴八舌,有人道:「果然大人福德,流民敬畏,不敢造次。」

    又有人說,「這些流民不過是色厲內荏外強中乾之輩,多虧了大人沉得住氣,以靜制動,這才能夠震住這些刁民。」

    有了立刻贊同並拍馬屁,「大人以不變應萬變,有宰相胸懷。如今局勢已定,民眾心情平靜,正該趁熱打鐵採取下一步應對手段。」

    潘大人與金師爺對視一眼,心中都在吐槽。他們當然知道流民停在孔雀峽,未曾前行,那是葉行遠的功勞。要不是他與唐師偃兩人深入虎穴,安撫流民,一旦流民出了孔雀峽,就如猛虎出柙,再也無人能夠控制住局勢。

    幸好這些幕僚當初都閃人了,現在也沒法子爭功,只能一味拍馬屁,否則的話只怕還要吵得不可開交。如今他們也就當不知道葉行遠奉命前往流民營,言語之中根本不提。

    潘大人清了清喉嚨,示意肅靜,等眾人都閉嘴之後,這才開口道:「如今得葉公子和唐先生前往孔雀峽,勸阻了流民,接下來本官就該有所行動了。

    葉公子出之前,曾經與本官商量過,要以工代賑之法暫時養活這一批流民,並讓流民不至於無所事事。至於錢糧,通過大戶募捐來解決,諸位以為如何?」

    雖然潘大人對這群有功則攬有過則諉的幕僚們失望了,但形式還是要走一走的,畢竟他是「禮賢下士」「兼聽則明」的一省布政使,一些過場也沒必要省去。

    「此事萬萬不可!」潘大人話音剛落,立刻就有人反駁,「若是以工代賑,豈不是讓這群流民硬是留在了定湖省中?依在下之見,既然流民肯聽話,就該支應他們部分糧食,讓他們南下才是!」

    這提議一出,立刻就迎來一片支持之聲,「不錯!以工代賑耗費極大,要大戶們募捐,他們哪裡肯出那麼許多?這勞民傷財之事,萬萬不能聽黃口孺子之言!」

    流民會不會聽從指揮,掉頭往南走,這些幕僚們毫不在乎。他們在意的是以工代賑,找大戶募捐這個主意是葉行遠想出來的,這方案必然會受到許多阻礙,難度大到近乎不可能。

    如果強行攤派他們這些幕僚去做,甚至可能會得罪全省大戶人家,賠盡自己的人脈,所以幕僚對這個法子沒有什麼積極性。

    再說就算完成了,那也是葉行遠功,葉行遠此去孔雀峽攔住流民,顯然已經給藩台大人留下了極好的印象,反襯出他們這群幕僚的無能,不能再給他立功的機會了!

    聽到一片喧囂之聲,潘大人只覺得頭疼。金師爺這時候卻想起葉行遠事先的安排,輕輕提醒道:「葉公子的錦囊,此時已經到了開啟第一個的時候。」

    葉行遠此去阻住流民,知曉自己不能及時返回,當時就留下了三道錦囊。他親口說過,當流民止步之時,便是開啟第一道錦囊的時機。

    「是極!」因為葉行遠的出色表現,潘大人對他信任有加,想起錦囊頓時就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,連忙叫道:「快去將葉公子的錦囊取來!」

    眾幕僚正鬧得面紅耳赤,興高采烈之際,潘大人這番作態頓時像潑了他們一桶冷水。敢情葉行遠雖然不在,還是穩穩壓住他們一頭?潘大人終究還是相信這位?

   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,誰叫當初葉行遠提出派人去流民營的時候,他們一個個都慫了呢?現在還好葉行遠未曾回來,所以還能容他們胡言亂語,不然布政使幕下還能有他們的立足之地麼?

    一時間眾幕僚都人人自危,金師爺不管這些,他是一心為東家著想,趕緊取來了葉行遠的第一個錦囊,送到潘大人手中。

    潘大人手有些抖,要說他堂堂二品布政使,也是宦海風波一路升上來的,見過不少風浪。但此次局面實在太過凶險,他一肚子學問和神通對一群嗷嗷待哺的流民完全無效,幸得葉行遠力挽狂瀾,所以才會有些激動過頭。

    潘大人拆開錦囊,只見錦囊中只有一張白紙,上書三個小字——「穆百萬」!潘大人愣了愣,忽然醒悟到什麼,不由露出笑容,拍案叫絕。

    穆百萬最近的心情不太好,他原本想要搞個大新聞,把自己招婿的事情風風光光的推出去。誰知道桃花文會就成就了一個唐師偃,其餘全是白費。

    再說最近西南鬧流民,穆百萬最重要的木材生意受了很大影響,這樣下去半年至少也得虧個幾萬兩銀子,叫他怎麼能不心疼?

    還聽說官府現在的打算是以工代賑,偏偏定湖省糧倉俱空財政吃緊,想要大戶募捐,穆百萬早就聽到了這個風聲,當然是本能的抵制。

    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,穆百萬雖然不差錢,但也不想白白做善事。但作為省裡的既得利益群體,他又不希望秩序受到徹底的摧毀,所以有些鼠兩端,捉摸不定。

    就在穆百萬猶豫的時候,藩台的帖子送上門來了,門房的迎客先生氣喘吁吁的奔進來,向穆百萬稟告藩台約見的消息。

    「約見!約什麼見!還不是想要我的錢?」穆百萬心疼不已,「潘大人終於盯上我了,這主動開口,只怕是不出錢也不行了。」

    想了想又喊來賬簿先生咬牙道:「這是鴻門宴,萬萬去不得,否則必然被扒一層皮。你去準備三兩一千兩銀子,直接送去布政使衙門。

    然後寫封信說我身體不適,實在不能前往拜訪,銀子是我一番心意,願能為解決流民亂事盡一份心力。」

    那叫門房迎客先生苦笑,「老爺,您還是去一趟吧,這次是藩台身邊的金師爺親自來了,而且他還說了,不要錢,就要人!」

    不要錢?那是要我的命?穆百萬忽然心驚膽戰,又吩咐道:「這更不能去了,民不與官鬥,天知道藩台有什麼詭譎心思等著!既然金先生來了,還是先把金先生請進來。」

    金師爺揚長而入,一把抓住了穆百萬的胳膊,哈哈大笑道:「穆老爺,無須擔心,我們東家不要你的錢,是要跟你做一筆生意!」

    做生意?穆百萬狐疑不已,讀書,他不通,但是做生意的本事,穆百萬放眼天下,自認自己至少也該能排進前十。至於定湖省中,更是寂寞如雪的第一。

    只是布政使能跟他做什麼生意?本省糧食是要解送上京的,穆百萬雖然手眼通天,卻也沒去碰過糧食生意,這東西利潤太不穩定,不符合心意。

    況且今年定湖省收成不好,糧食本就不足,幾個大糧商都在叫苦,穆百萬也不會去湊這個熱鬧。而且流民入境,藩台大人應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,哪裡還能夠有什麼心思做生意?

    他沉吟半晌,反問金師爺道:「老金,你跟我說實話,這所謂的生意,是不是與入境的流民有關?」

    莫非是變著花樣來要錢?還是說藩台大人也變聰明了,換了種說法與他們這些唯利是圖的商人打交道?

    金師爺大笑,「穆百萬果然不愧是穆百萬,葉公子眼光敏銳,就知道找你便是對了!你儘管放心,這次的生意乃是大手筆,絕對虧不了你的!」

    「葉公子?」穆百萬愣神,「是哪一位葉公子?」

    從金師爺口中突然冒出一個陌生的人名,穆百萬覺得有些古怪,這葉公子,不會是前陣子文會上見到的那位吧?

    金師爺微笑道:「還有哪一位葉公子,便是你家文會上,與唐先生一起的葉行遠!他如今為藩台大人出謀劃策,解決流民之事!」

    果然是葉行遠,穆百萬不出意外。當初葉行遠說這篇文是唐師偃所教,穆百萬其實是不相信的。

    那篇文章他研讀了許久,自覺大有所獲,能寫出這文章的人,除了天才別無評價。他不通聖人之學,但對經濟賬卻算得明明白白。葉行遠的路數與唐師偃迥然不同,怎麼可能是他教出來的?

    穆百萬當時就在懷疑葉行遠是藏拙,如今聽金師爺之言,更是肯定了,能寫出那種文章的天才,在經濟之道上肯定別有見識,就是聽一聽他的道理,也是非常值得的。

    如此穆百萬便笑道:「既然是葉公子提出的,必然是一盤好生意,老夫這就前往布政使司衙門,拜見藩台。」

    官府看流民是禍端,但穆百萬一向篤信,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,只是以前手伸不到長,也沒有什麼靠譜的辦法。今次如果有機會,不妨試試看。

    金師爺暗暗吐槽,藩台請你會面你不肯去,一聽說有生意就積極了,不愧商人本性,完全不出葉公子的預料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
頁: 1 2 3 4 5 6 7 8 9 [10]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